第一章,(六)
黑与白,白与黑,永远没有清晰而固定的界限,从太阳诞生那一刻起,光明和黑暗就在这颗星球不断地切换。
再看夏国这边,夜正笼罩着紫山天文台,娥眉月,繁星满天,黑不是那么黑,白也说不上来白。
旬真心情沉重,承受着她这个年龄难以承受之重,“无力回天”。
“死星”,死亡之星,直径二十一点三公里,并且仍在逐渐增大。从昨晚发现到现在才刚刚过去一天,其直径就激增了二百多米。
“新增物质的光谱还没出来,但不像冰,没有可见的彗尾出现。”
“那这增长的速度太惊人了!”
“就只能看着了吗?光测量有什么用?”
“难道真的只能像科幻小说写的一样,用核弹去打?”
居义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回来了”,然后主动加入“隔绝”。老爷子听着众人的议论,感受到空气越来越闭塞。
“小娃子们,想听听老头讲故事吗?”
“要要要!”旬真担心这么沉闷下去,人还没死,胆子先破了。其他人也是一片附和,能麻痹一下就麻痹一下吧。
“呵呵,那老头就说了,不爱听的话,老头就没办法喽。”
“爱听,爱听,爱听!您就快讲嘛!”旬真推着“老头”的手肘撒娇。
“哈哈哈,好,好。”
“话说,那个时候啊,老头才八岁,那年,我父亲永远的留在了三八线。”
老爷子回忆着,气息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自豪。
“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没了爸爸,天,塌了。”
众人心中自然而然就理解了什么是“天塌了”,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老爷子成功把大家的心境,拉到了六十多年前的自己身上。
“那时,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狠心弃母与我于不顾,去到那从未听过名字的地方,丢掉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八岁的孩子眼里,家就是圆圆的天,国只是一个四四方方还不认识的字。”
“直到三年后,父亲部队的首长,亲自将一封信交到母亲的手中。”
“母亲哭了,却没有准许我阅读父亲的信。”
“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将用玻璃框裱好的父亲的信,放在我的书桌上,又在上面覆盖了红绸。母亲,是在替父亲为我送上的最庄严的成人之礼。”
老爷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红绸的包裹,站起身来,轻轻地揭开绸布,仿佛回到了他十八岁的那年。
“义名,我儿,此,绝笔。”
“为父不本不该让幼小的你面对如此的现实,但为数百赴国英烈之悲壮义举,父狠心命你此生此世,以及你子孙的生生世世,都要铭记这样的事实:‘你以及你的子孙们,如果还有幸福美好的生活,都要感激这些人的血肉搏取’。”
“忘记他们,你就不配生为我子!若如此,此信便是为父与你断绝一切关系之凭据。”
这是老爷子的父亲,在津湖战役牺牲前,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中,在数百位英勇就义的战友身边,用体温焐热钢笔后写下的绝笔。信中详细的描写了当时的环境、气候,甚至英雄们就义后的遗体情状都有直面的叙述,这些文字忠实地记录了战役的惨烈程度。
“义名,我儿,告诉你这些,并非只为了让你记住今日之悲惨。”
“为父让你看见这些,是要告诉你,面对苦难的时候,不管这个苦难有多么的深重,作为一个夏国人,作为我的儿,你都要有坚定的信念,永不屈服,奋起抗争!”
“你如果还有子孙,我感谢你为我传承,但是如果你将软弱注入我的血脉,我宁可绝后也不绝不承认你是我子!”
老爷子的声调逐渐激昂,众人悲痛泪流,却不再胆怯,一种无畏的精神在心中激荡。
世界的玄妙在于,无畏不是天生的,但是前辈们以身作则,却成为我们一往无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先天泉源。
普通人在危难面前显露胆怯,这是情有可原的,老爷子用他宽广的胸怀,以先烈们的无畏激励了大家,使大家有了正视苦难的勇气。
此刻,京平叁海,一种从不缺乏勇气的人,作为国家最大的战略威慑力量,它的几位核心人物正端坐在会议室,与会的还有航天领域的众多大佬,以及核能领域的众多大佬,还有核电应用领域的几位老总。
陈思变,现年六十一岁,东风部队总参谋长。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核战争打不起来,除非核武器泛滥到不可掌控,但目前还未有这样的迹象。利器在手,夏国在此方面可以说已经是高枕无忧,但陈思变等人却从不因此而放松警惕。作为手握利器的少数几个人之一,陈思变极少站在“不打”的立场上来思考全局,相反,他把“打起来、全面打”的态势从空天到地底、从陆基到海基、从静止到运动、从局部到区域再到全局、从分散到联合都分析得非常透彻。他的眼里没有一成不变的对手,他的心里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战略。
“从目前的趋势来看,核裁军并转换为新形式的太空核武,可能是必不可免了。但具体行动届时还需待外交结果而定。目下,假定全星达成平稳的核裁军,我想请核能领域的诸位预判一下,在“死星冲撞”前,我国将能投放出的太空核力量能达到何种程度,与弗瑞国,甚至是与其他核国家太空核力量之总和,是怎么样的对比情况?当然,如果能够预估每个国家可以转换的太空核力量,是最理想的。”
运欣欣,现年三十七岁,核聚变反应研究专家。以如此年轻的人生去挑战当今世界的一大顶尖课题,并且逐渐崭露头角。目下,太空核力量的建立,正需要这样勇气与智慧并存的年轻人。太空核武到底能不能挽救人类,关键就看运欣欣这样的人能否有所突破,突破的程度有多高。与几位核专家商讨之后,她郑重且自信地做答。
“陈参可能考虑得过于复杂了,就目前的估算,全星核武都转化为太空核武,并且全部有效投放到‘死星’上,并且通过精准地控制,才能做到将‘死星’撕裂为若干无威胁或者可接受威胁程度的碎片陨石雨。如果全星达成共存合作,无论哪个国家都没有多余的核力量可以形成足够的威慑。”
“那我想请问航天领域的专家们判断一下,现在能不能达到以核攻击控制行星轨迹,甚至是控制陨石着落点的技术水平。”陈思变继续就自己的关切点发问。
雍韶仪,现年四十八岁,“胖九”火箭总设计师。夏国在顶尖领域的研发团队,愈趋年轻化,这是夏国一个可喜的趋势,却使弗瑞国恐惧。一年前,她的父亲受邀参加国际空间组织的公开会议,居然在新克的酒店突发“心梗”过世,然而她的父亲从未有过心脏病史,也没有形成心脏病的条件,家庭、事业、儿女都是顺顺利利,也没有什么压力,她的父亲不可能没有先兆的发生“心梗”。然而,异国他乡,当对方无耻的时候,找不到证据证明她的父亲不是自然死亡,那么,作为她,作为我们,就只能泣血接受现实。如果强大的敌人对我们的恶意越来越明显,与其纠结于这些令人沮丧和悲伤的现实,不若埋头苦干,实现对敌人的超越,让敌人再也没有凌驾于我之尊严的优势,那么所有沮丧自然自行瓦解,而那些悲伤则会作为我们继续前进的动力,永不磨灭。雍韶仪正是这种无畏且一路砥砺前行的人。
“陈参,我们目前只能控制飞行器的落点,想要以核冲击力去控制星体轨迹,我们做不到,我想弗瑞国暂时也做不到。但,我们能够尽力保证命中你们所需命中的目标,以及尽可能地控制有效炸点,匹配到你们所需的着弹点范围。”雍韶仪认真做答。
“我们暂时没有问题了,请诸位继续讨论太空核武的组建。”陈思变敬礼后端坐倾听。
夜黑如狱,伸出了噬魂的锁链,企图枷锁夏文明铮铮的脊梁。又见那皓月当空,以及无数衷心追随的星星之火,在共同奋力地抵抗,冥冥之中便迈生一种信仰,这文明之火定会将这锁链焚毁一尽,中天日明。
也许,还有一些星火还很稚嫩,还不成气候,无妨,请期待,无它,只为不负龙之传人。
世界的玄妙在于,任何一个人,无论他的身份有多微不足道,只要他有自己的思想,就有无限的可能,只要他足够坚持,就终会迎来爆发。
复言走到灵均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刻他的内心还处于震惊状态“这是几个月前问我‘数据库入门那本书好’的人?”“嵌套查询玩得这么顺溜了?”“我去,这不是刚出的流计算构造法么?”“就算不吃不喝就学这一样,也没这么夸张吧,碰巧学到了?”
复言处于半石化状态。他很诧异到底是什么问题,会让灵均化使用这么高级的算法。
从灵均化出来接他们开始以来的点点滴滴,一瞬间在复言的脑海中炸出一种蹊跷——灵均化好像一直在急于去做点什么,总是拐弯抹角想去玄初的座位“手表落桌上了”、“突然想去玩下扫雷”、“有个想法想要演算一下”,而玄初好像又在委婉地阻止他。
“这样看来是碰巧,而是专门学习了这个算法来对付什么课题!否则我不活了,几个月搞定我六年的事?”
想到这,复言抓起桌上的一本“手册”就眼珠子狂甩。“事关尊严了!”“一定得在玄初回来之前,搞清楚他在干嘛,不然谁是计控系的老大了?”
有人问,尊严是什么,玄初为了他所谓的尊严,可以委屈自己做“令自己臊得慌”的事。而复言的尊严更是莫名其妙,他好像在坚持一种“在我的领域,无论如何我不能输”的荒唐而霸道的主张。这两种尊严看似天壤之别,实则外形散去,本质如一。玄初现在所恐惧的是什么?最后一搏失败,然后行尸走肉?如果有一本无形的“史书”,玄初的恐惧就是“史书上的寥寥一笔‘玄初失败了’”,其实就是玄初认为“在我的历史观里,无论如何我不允许失败。”好吧,证果了,复言就是玄初的同类。
那么,尊严到底是什么?“狗腿子、变色龙”的方彬郁,卑躬屈膝的他不需要尊严?“系统内”的韩霭,高高在上的她真的得到过尊严?“公主、交际花、上流人士”的江怀柔,任人宰割的她失去的仅仅是她个人的尊严?
尊严,无负于心是本分,无负于人是善良,无负于民族才是尊严!
曾经,玄初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保护不了自己的尊严,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都不再需要他这样的尊严。但是他没有放弃,无论如何他至少会用尽自己的力量去抗争。
现在,玄初有一位同伴了,甚至可能是两位。他的心情就像那喷薄而出的水柱,有一种澎湃的力量想要释放。他的心情更像那水柱里的水滴,渴望与同伴一起冲向天空。
当玄初怀着期寄的心情回到办公室时,看到了好笑的一幕:灵均化“突突突”敲完键盘,想要记点什么还没抄完,“时间到!”复言一边说一边一把“无情地”推开前者,然后键盘又开始“突突突”,飞快地敲,飞快地抄,仿佛大脑不用花费时间思考。玄初看着自己的手机,准时一分钟时,“时间到!”,这次复言被撞飞……
玄初与同事对望,有一种无言的哽咽在喉。如果再配“执手”,“泪眼”的情愫,有一句诗还是可以适合当前的情景的。
玄初觉得有点尴尬,同事怕是要憋出毛病了。
“晚上我帮你值了,你去睡吧。”玄初悄声对同事说道,对方道谢后立马溜之大吉。
“咳咳咳……两位学弟在玩什么呐,这么有趣吗?”
灵均化和复言同时惊恐地望向玄初,一副“考试时间到了,卷子还没做完”的表情。于是互相立马开始争着座位,仿佛能一下子填满上似的。
“停!”玄初心里觉得“再这样闹下去,哼哈二将伤了一个就亏了。”
“你们都在做无用功,争个啥!”
“凭什么就是无用功了!你懂我在干嘛吗!”两人两张嘴,居然同时说了同样的内容。
“呃。”玄初反被梗住。“那你们都在干嘛,灵均化你先说。”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有水轮机效率和发电机效率同步震荡衰减的猜测,我在用最新的算法挖掘相关的所有数据,马上就要出结果了!”灵均化也不知道这个马上到底等于多少分钟,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复言心里有点忐忑:“原来是在挖这个吗……我完全猜错了啊……不能输人!”
“就你现在的进度,还马上呢!你要的数据,我早就全部挖出来了,而且又经追加了三种算法,可以呈现出三种不同的解析趋势!”
玄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灵均化是从能量的角度深入解析猜想,而复言是在数据层面实现挖掘流链所需的多剖面的算法。简直两个大宝贝啊,淡定!这事还是要我主导,绝对不能输了气势!”
“两位学弟,稍安勿躁,来,深呼吸一下。”
“你们的能力都十分优秀,各有所长,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大家一起合作。”
“你拿什么来合作?”两人又是奇怪地同步之音。
“我刚才说了,你们都在做无用功。你们没有在正确的方向上,所以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当然你如果真在这个基础上发现了什么,也跟我知道的秘密不尽相同。”
“什么秘密?”两人再次同步。
“合作?”玄初有点要挟的意思了。
“行,不过我得主导,这事跟能源危机有关,这是我的领域,是我的专长!”灵均化信心满满地说。
“我主导,没有我的算法,你们老死了都搞不定!”复言强词夺理。
“我无所谓,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是谁参与进来合作,在最终结论出来前,就不能擅自退出,哪怕是捅破了天,也得坚持!”玄初想了想,严肃道。
“那到底谁主导?”两人再同步。
“各凭本事吧!”
“行!”
“先起个誓吧,跟我说。”玄初说话间举起了右手,握拳。
“我是玄初,今天与灵均化、复言一起探求能量浩劫的真相,不出结果誓不退出,若有违反,生不如狗!”
灵均化和复言都有点不习惯这种江湖气,不过还是乖乖地依葫芦画瓢。
信誓旦旦之后,本该是时候有所作为了,但玄初觉得好像还不够保险。
“在此之前,我还要问两位一个问题,如若我的猜疑被证实,后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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