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村匪祸（三）
村民们激动的声音片刻后就被马蹄声淹没，而来到他们面前的也并不是载着货物的商队，而是一群手持长刀黑巾蒙面的骑士。
为首的一位大汉身高足有九尺开外，头发肆意披散在身后，两道乌黑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铃铛般大小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他的脖子极短，头部几乎是直接与身体相连。以虎背熊腰来形容他毫不为过，只看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竟然比村中壮汉的大腿还要粗上三圈。
胯下那匹马与他相比较，简直如一头小毛驴般丝毫不成比例。更别说被他攥在手中扛于肩头的那把超大号的鬼头大刀，如果不是被他拿在手里，估计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人用的武器。
这个阵势望凉村的村民们几辈子也没见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来一个答话的！”还是那铁塔般的大汉先开了口，声音如打雷一般震得人忍不住颤栗。
关键时刻还得是老村长出面，虽然气势上已经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了，可毕竟也是一村之中最高的行政长官，清了清嗓子之后，还是拿出了应有的派头。
前跨一步，老村长两腿一软跪在了马前，叩头于地面上并讫道：“好汉饶命，好酒好肉都在厨上，请好汉们尽情享用。我这就叫人去给好汉们筹集川资，请好汉们不要伤人。”
这个阵势就算是没亲眼见过，那故事里戏文中也不知道描写了多少回，村里的人在此之前都是以经营店面为生的，那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伶俐人，照面的一瞬间在场的十之八九心都凉了，眼前这一伙儿不是强盗还能是谁。
老村长这一番话，倒是让为首的大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用没拿刀的手指着村长嗯啊了半天，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儿，于是目光移向了在他左手边的瘦子。
那瘦子是整个马队里唯一没有携带马战武器的人，只是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小的匕首。他稀疏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转了几圈，然后嘿嘿的奸笑着说道：“看来这小村子里还是有聪明人的，这样好，这样很好，我们大当家的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说着，他一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走上前弯腰伸手将老村长搀扶起来，然后一边用手替老村长打扫着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边在他耳边说道：“实不相瞒，你眼前这位，就是西北道上赫赫大名的马大刀。马大当家的这次带着我们来，主要是想跟村里借一点军费。既然老丈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们也就省得费事了。”
马大刀的名声在西部商路畅通的时候，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他曾是军旅小校出身，因为军功被上级将领贪墨而与其理论，结果不但没有得到公正对待，反而被诬陷临阵脱逃要按军法斩首。
这马大刀平日里也是义气之人，因此他的部下为他鸣不平，居然劫了法场将他救出。之后那一群人便奉他为首领，逃出了关外在大漠上干起了马匪的勾当。
只不过据传闻二十年前马大刀一伙儿就被官军剿灭了，没想到他不但没死，居然又纠结了几百号人继续干着强盗勾当。而且之前他只在大漠劫掠商队，现在竟发展到了公然冲进村庄打家劫舍。
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老村长只能暗叹一声望凉村运气不佳，这两年日子刚过出点意思来，还没等盼来商队，却等来了马匪。
眼下无计可施也只能舍财保命了，据之前商队的人议论，说马大刀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每次劫掠也都尽量不伤及人命，只是拿去够用的一部分就会放人。于是老村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好汉，不知道马大当家的这一次需要小民们孝敬多少？”
听老村长这么一问，瘦子立刻眉开眼笑的点头道：“看来老丈是深知我们大当家的脾气啊，这样也好。我跟你讲，我们大当家的每次取财，只要十成中的一成，一文不多一文不能少。所以你马上组织人手，把村里所有人家的钱财都拿出来放在这里。”
“这……”老村长略感为难的问道：“大当家的不是只要一成，为何要全部取出来呢？”
那瘦子搭在老村长后背的手重重一拍，而后嗔怪道：“刚夸你聪明，你这就糊涂上了！你不把全部财产拿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一成数量是真是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守信用，我们就守规矩。如果你敢欺骗我们，大当家的一怒，你们全村人都要陪葬！”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大，在场的望凉村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眼下是舍命还是舍财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数，老村长稍微一招呼下，各家管钱的人便纷纷站了出来。
瘦子规定每家只许去一个人，其他人要留下来当人质，而且去取钱的人要由他的一名部下看押，这是防止有人偷耍花样。
钱都答应给了，村民们自然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大家分头行事各回各家。
卫冉带着周小胖和李阿妹两个人，在确定了不是地动之后便摸着黑往周家大院走。来时提着的灯笼因为刚刚卫冉拉扯两人的动作太大，已经掉在了地上熄灭了。好在此时月亮已经露出了半边脸，所以不用灯笼也能看个大概。
路程走了一小半，卫冉便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心中忍不住叹道：怕是哪家的叔伯或是哥哥喝醉了酒，在打骂自己的妻子吧。
想到这里卫冉连忙拉着两个小孩儿躲到了一旁的草垛后，因为这种事情被外人撞见，很可能让女方觉得难为情，而且劝架这种事这不是他或者两个小孩子能做的，不如等看清是谁之后，跑去告诉村长爷爷。
说话之间对面来的人已经到了，卫冉偷偷从草垛后面探出头去，一眼便看到了走在前面用手擦着眼泪的李六嫂。
李六嫂平日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李六哥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而且李六哥根本不会饮酒，又怎么会醉酒打骂妻子呢？
一连串疑惑顿时从卫冉心头升起，等他在往李六嫂身后看时，却忍不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李六嫂身后的那是什么李六哥，明明是一个手持大刀敞胸露怀的蒙面大汉。对方一边推搡着李六嫂，一边用空着的手在她身上不规矩的摸来摸去，难怪李六嫂会被吓得一边走一边哭。
眼见不平之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卫冉一时之间便觉得热血上涌，虽然对方手持武器而且看着比自己强壮许多，但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乡亲被恶人欺凌。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不要出声，等我回来！”卫冉先要回身叮嘱身边的两个小孩子，万一他们不知情冲了出去，被歹人误伤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小家伙从没见过卫冉如此严肃，顿时各自捂着自己的小嘴，对卫冉连连点头眨眼。
没了后顾之忧，卫冉便抹黑想在地上寻一块石头，毕竟再是冲动也不能盲目到赤手空拳去救人。用手在附近地面上三抓两扫之下，居然真给他摸到了一块，估计是谁家腌菜压缸用的，现在被丢弃在这里。
手中有了家伙心里就有了胆气，只要自己悄悄从后面跟上去，在那恶人的后脑勺上砸一下，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一念至此卫冉刚要起身走出草垛，忽然听到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喝骂声，而且这种声音越来越多，惊觉之下卫冉连忙再次蹲下身体，趴着草垛探头向外观望。
三五成群的乡亲们被同样人数的持刀蒙面人带着，以火把照明纷纷走向了各自的家中。吓出一身冷汗的卫冉此刻才反应过来，恶人并不是一个，刚刚在家门口看到的那条火蛇，就是恶人们举着的火把，估算起来那最少也有两三百号人。
万幸自己刚刚为了找石头而慢了一步，要不然正好被后面来的恶人看到，自己的偷袭计划不但不会成功，甚至还会因为触怒他们而遭到杀身之祸。
举着火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遍布了整个村子，卫冉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冲出去是毫无作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报官，只有官军来了才能剿灭如此数量的恶人。
县城离这里有五十里地，如果只靠两条腿，怕是明天晚上也赶不回来。
草垛旁边就是李六哥家的院子，恶人喝骂李六嫂的声音卫冉听得清清楚楚。
“快点把钱都拿出来，然后跟我去大院子里集合，再磨磨蹭蹭的老子就在这办了你！”
“好汉，你真的拿了钱就会放过我们？”
“那是当然，我们都是马大刀的部下，向来是说一不二，只图才不杀人！”
原来是传闻中马大刀的部下，卫冉在帮村民干活时，没少听他们讲马大刀的故事，所以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
恶人口中的大院子应该就是在办喜事的周大伯家，刚刚看蛇的方位也是奔向哪里的，看来最后这些人都会回到哪里集合。
只要恶人不散在村子里，就可以去三伯家取马。三伯有一辆马车，平时来往关内采购都是用它。
拿定了主意，卫冉悄悄吩咐两个小家伙：“村里来了坏人，你们钻进草垛里藏着，如果不是父母来喊你们，千万不要出来，明白了吗。”
“那冉哥哥你呢？”李阿妹抓着卫冉的手臂问道。
“哥哥要去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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