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福王入阁?
第八十七章
京师福王府。
魏忠贤亲自将喝的酩酊大醉的福王送回府上,待钱余包了个红包将魏忠贤送走之后。钱余趋步来到福王塌下,对着不住说醉话的福王道:“大王,魏忠贤走了。”
闻言,福王一改醉态,从床榻之上爬起,他对钱余道:“速将世子与陈先生请来。”
福王世子朱由崧跟陈光中先一步抵达京师,早在府中恭候多时。可是过了半晌之后,钱余只将陈光中一人请来,却是没有寻见朱由崧的踪影。福王接过宫女递来的醒酒茶,喝了半盏后问道:“由崧嘞?”
钱余满脸尴尬的答道:“世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福王怒道:“连你这个奴才也敢哄骗本王了?”
钱余噗通跪倒在地,道:“奴婢不敢。”
福王冷哼一声,抬眸朝陈光中问道:“同尘(陈光中字),你是厚道人,告诉寡人,由崧那个小王八蛋跑哪儿去了?”
陈光中答道:“世子殿下的确已经睡下了。”
福王奇道:“这会儿才什么时辰?由崧怎么睡的那么早?在洛阳的时候,他不同拿群歌姬舞姬闹腾到月上柳梢头是绝不会就寝的。”
陈光中尴尬的说道:“自打进京的第二天,世子殿下便从一个叫刘子墨的商人手中,购得四五个扬州瘦马。由是欢歌笑语日日夜夜从世子殿下的房间传出,这些日子里,世子殿下恐怕早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了。”
福王大怒,从一旁抓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勒令钱余带自己去世子房间。钱余不敢怠慢,一边领着福王前往朱由崧的房间,一边帮着朱由崧辩解,可算是好话说尽。但是福王却是越听越怒,竟是先一步让钱余尝到了鸡毛掸子的厉害。吃到苦头之后的钱余再也不敢多嘴。
福王一脚将房门踹开之后,见正堂里摆放着凌乱的乐器跟酒桌,酒桌之上早已杯盘狼藉。绕过屏风珠帘,福王来到里屋,见到了一地的衣物。福王大怒,一把拉开床上的帷幕,见到朱由崧跟三四个女人赤身裸体的躺在哪儿,白肉垒着白肉,好一幕淫*乱的场景。福王怒喝一声,将两个女人从朱由崧身上推下去,然后将朱由崧拖下了床。
朱由崧还真是喝了不少酒,醉的死死的,虽然从床上被父亲拖下来,可仍旧没有醒来。倒是那些女人一个个惊叫出声,争夺着仅有的一张被子,她们惊恐的盯着福王,恐惧的瑟瑟发抖。福王指着这些女人怒喝道:“钱余,将这些妖孽拉到后院投井!一个不留!”
看着王爷那双猩红的眸子,钱余不敢劝阻,连忙指挥家丁将床上的这些女人擒下,不顾她们拼命挣扎,一个个押了下去。
福王又对钱余吩咐道:“给这个小畜生醒醒酒,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将他带到寡人的房间。”话音落下,福王领着陈光中走了出来。
福王苦笑道:“家风不振,家门不幸,唉,倒是让陈先生耻笑了。”
陈光中心说:没事,老朽这么些年不都一路耻笑过来的吗?
可他嘴上却说:“大王的确应该对世子爷严加约束,毕竟京师不同洛阳,应当事事小心谨慎。”
福王答道:“正是此理。”顿了顿,福王忽然扯住陈光中的手腕,小声问道:“前些日子你与我来信说皇上与世子单独聊过?”
陈光中答道:“皇上听信歹人谗言,问世子大王在洛阳可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臣开口替大王辩解,皇上动怒,将臣赶出宫,独留下世子对奏。”
福王惴惴难安的说道:“由崧不会什么都抖搂出来了吧?”
陈光中说道:“世子爷虽然年幼,却也懂得那些话说得,那些话说不得。只是...”
“只是什么?”
福王紧张兮兮的问道。
陈光中叹了口气道:“只是架不住皇上旁敲侧击啊。无论皇上怎么循循善诱,让世子爷交待大王是否向奸臣们奏言的那般不堪,可世子爷都一口咬死,绝无此事。但后来皇上改变了策略,同世子爷聊起了风月之事,这好比是搔中了世子爷的痒处,世子爷便同皇上从大同婆姨聊到了西湖船娘,又从西湖船娘聊到了扬州瘦马......”
“蠢材!”
福王又惊又怒,他高叫道:“钱余,钱余,那个狗杂碎还没醒吗?还不快将那个不肖子孙提上来。”
片刻后,钱余领着唯唯诺诺的朱由崧走到福王面前,盛怒之下的福王二话不说,直接拎着鸡毛掸子就打。鸡毛掸子看上去毛茸茸的,可实际上却是一条荆条般的软竹,打在皮肉上,能叫人呲牙咧嘴三五天嘞。
朱由崧娇生惯养了十几年,那里见过这种阵仗?疼得他满地打滚,哭爹喊娘。见朱由崧这副孬种的模样,福王更生气了,便往死里揍他。
见福王动了肝火,陈光中与钱余连忙阻拦,这才救下朱由崧一命。
福王怒道:“你这个不肖子孙,真不应该将你生下来!害得寡人跟你娘瞎忙活大半夜,怎么就鼓捣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朱由崧那里见过父王这么可怕的一面,唯有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的份儿,自然是福王怎么说怎么是。
福王喝道:“从今往后,你不准往王府带一个女人!烟花巷柳之地也绝不准再去,赌坊酒肆也要少去。过几日本王从翰林院给你请几个师傅来,从今往后,由崧!从今往后,你我父子的格局应当大不同!你能明白父王的深意吗?”
朱由崧那里明白,却又不敢忤逆了福王的心意,便连连磕头。
见状,福王叹了口气,他道:“这也怪寡人,这些年着实忒纵容你了。”他摆摆手,让朱由崧退下,却将钱余留了下来。福王问钱余道:“听说魏忠贤在巴结你?”
钱余面色微变,忙道:“大王明察秋毫,魏忠贤的确说过要送给奴婢一个宅子。”
福王喜道:“好啊好啊,魏忠贤何许人也?乃是皇上身边第一红人。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走他的门路嘞。钱余,你说这么一个人物,何必自降身价,来巴结你这个老东西呢?”
钱余讨好的笑道:“还不是奴婢身后站着大王您的嘛。”
“说的好!”
福王眼里闪过一抹精芒,道:“魏忠贤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连他都不惜奴颜媚态来巴结寡人,由此可见1寡人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哈哈哈。”
钱余也反应过来,极忙拜倒在福王面前,山呼千岁云云。
福王身体太胖,不能久坐,便歪过身子,躺在床上吩咐道:“传令下去,从明日起,缩减府中用度,歌姬舞姬什么的都打发走,寡人要跟世子一块清心寡欲嘞。”
闻言钱余跟陈光中面面相觑,不知道福王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要,要知道在洛阳的时候,福王那天不吃掉百两银子的美味佳肴?那天不要同二三十个歌姬舞姬欢饮达旦?怎么到了京师走一遭,突然就转了性了呢?
“对了,钱余,日后多与魏忠贤来往,好向他打听宫里的动静,明白了吗?”福王有吩咐了两句后,便沉沉的睡下了。
……
京师乾清宫
皇帝看过许显纯接过来的锦衣卫探报后,轻笑道:“古之所谓枭雄者也,必有过人之节。人欲有所不能忍者,譬如孔曰食色男女。多疑如曹孟德者,仍时时标榜己身曰:山不辞土,海不厌深;好色如隋炀帝者,潜邸之时仍勤勉寡欲,以侍双亲。今令福王痛改前非者,亦如是。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顿了顿,皇帝对魏忠贤吩咐道:“既然福王让钱余同你接洽,你便告诉钱余,这些时日里,东林党人老爱劝朕将福王打发回洛阳,为此不惜极尽污蔑之能事。”
魏忠贤笑道:“皇爷,奴婢是忠厚老实的人,这种挑拨离间的伙计,怕是做不大好吧?”
皇帝哈哈笑道:“好你个魏忠贤,几时变得如此滑稽?你不想做高力士了?要当东方朔?”闻言,魏忠贤尴尬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
第二日,皇帝诏内阁群臣至文华殿。皇帝说道:“国赖长君,朕想着让福王入阁,不知道在座的阁老们,谁赞成,谁反对啊?”
叶向高眉头一挑,怎么从皇上的话里,让他嗅出了“指鹿为马”的政治用意?是不是说赞成的人皇上就引以为心腹,反对的人日后都要遭到清算?
至于皇帝让福王辅政的意图,叶向高倒是不出所料,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自打内阁首辅方从哲致仕后,皇帝一直没有敲定下一任首辅的名单,叶向高本来很奇怪,这个首辅落在他的头上本来就是朝野所望,皇上对他也颇为信重,可为什么迟迟不肯将首辅之位传下来了?直到福王进京以后,叶向高才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个首辅的位子,皇上早就暗许给了福王?
叶向高正在心神交战,可刘一燝、韩熿等人却是反对道:“皇上,祖制是宗亲不可操持四民之业,士农工商本是生养天下万民的,宗亲贵为天子血裔,怎可与生民争利?再者内阁之制自成祖起,便皆有文臣担任,却是不好坏了规矩。”
皇帝不悦的问道:“又拿祖制来压朕?宰相制度难道不是祖宗之法?可太祖仍旧废除之,内阁制度古来有之乎?岂非成祖独创,凡行百二十年,亦成祖制矣。祖亦有祖,及至无穷,可无穷之始祖其制度何来?朕为何不能效仿始祖,仿效太祖成祖,对祖宗之法损有余补不足?”
可无论皇帝如何争辩,群臣都能够据理力争,总之皇帝想要让福王掌权,那就是不行。毕竟他们早在十几年前就跟福王结下了血海深仇,若是让福王入阁,那朝野还不大乱?
皇帝似乎被阁臣们吵吵嚷嚷的心烦意乱了,便命令阁臣们一人写一个折子上来,便闷闷不乐的回宫了。
诸臣都是愁眉苦脸,只有叶向高一脸讳莫如深的转过身,朝孙承宗处望去。孙承宗亦是望了过来,两个人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上似乎有一次选择了妥协!
这太不同寻常了。
很快,皇帝意欲诏福王入阁秉政的事情便传开了,这件事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纷纷上折子劝阻皇上此议不可。毕竟,现如今的朝堂,都是朱常洛党,当年支持福王继承万历皇位的那批官员,早被排挤的排挤,清算的清算了。所以朝野上下有这个反应在正常不过了。
当然,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朝野上下自然也有不少失意人,不安于现状的人纷纷投效到福王麾下,替福王摇旗呐喊,支持皇上诏福王入阁的提议。
这场风波吵吵闹闹,延续到了皇帝大婚的日子。皇帝大婚有很多繁文缛节,皇帝不喜,便以国务繁重为由,让下面的人闹一闹,与民同乐一番,而他自己则在大婚的当日召见了福王跟内阁群臣。
现在福王跟内阁群臣可谓是新仇旧恨,早已势同水火,若非皇上高坐殿上,恐怕这会儿福王都要扯着几人的衣领骂娘了。
皇帝道:“朕有意诏福王叔入阁,奈何中外物议沸腾,这件事暂且作罢吧。”
闻言,内阁群臣格格欢欣鼓舞,口称万岁,福王则如丧考批,但仍称万岁。
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中外群臣不知皇叔,但朕与皇叔乃是血亲,怎会不知?皇叔亲且贤,朕留皇叔在朝必有重用。虽物议沸腾,亦不敢偏废。朕料想群臣不知皇叔,故猜忌腹诽不断,所以欲任皇叔与内阁行走,则必使皇叔与中外群臣相亲相知。欲使皇叔与群臣相亲相知则非天长日久不可察也。”
“这些时日朕也在反思,群臣之所以反对皇叔入阁,都是因为群臣不了解皇叔,没有跟皇叔处过的缘故啊。这也怪朕,怪朕治国心切,骤然将皇叔拔擢到内阁,中外群臣有这个猜忌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朕决定现在朝中给皇叔安排个一官半职的,让皇叔跟群臣多大打交道,等日后火候到了,再入阁也不迟。”
随着皇帝的长篇大论落下,福王转忧为喜,群臣则转喜为忧。
当皇帝下一句话响起的时候,群臣的面色更是如丧考批,而福王则是面色涨红,匍匐在地,连连叩头。
皇帝说道:“皇叔,你就现在督察院暂任左都御史的职务吧,杨涟不是病了嘛?就让他在家好好歇着,皇叔将他的担子肩起来,负责处理袁应泰案吧。”
福王拜倒道:“小王定不负皇恩,尽心竭力办好这件差事。”
皇帝大喜道:“好好,皇叔请起,快快请起。皇叔可一定要办好这件差事,让中外群臣都瞧瞧皇叔的能耐嘞。”顿了顿,皇帝又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朕大婚,都留在宫里吃酒吧。”
福王与群臣在此拜倒谢过皇帝的恩宠。待皇上走后,福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身材肥胖的他今天跪了好几遭,此刻早已是精疲力尽。但现在的福王精神却是抖擞的很,他兴奋的篡着拳头,冷冷的瞥了内阁群臣一眼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诸位大人。寡人这一路走来,你们不知道在背地里下了多少绊子。仰赖今上英明,寡人才得以保全。此一时彼一时,诸位,终于轮到寡人出招了。请诸位大人给寡人记牢了。寡人不出手则还罢了,寡人一出手便要一鸣惊人。”话音落下,福王畅快的大笑三声,率先走出了文华殿。
阁臣们格格面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刘一燝摇头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福王早恨死咱们了,现在皇上又命他主审袁应泰案,福王指不定要借着袁应泰案牵连出多少忠臣志士嘞。”
韩熿等人也是面有忧色道:“如今福王见用,亦不知会有多少奸佞小人投其所好,投怀送抱嘞。瞧好吧,用不了多久,朝中就会出现一个福王党,一个乌烟瘴气的邪*党,奸*党!”
阁臣们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向袁应泰案这种牵扯朝野的大案要案,本就不知道干涉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现在福王来主审此案,怀着报复群臣的歹意,真不知道会酿出多大的灾祸嘞。
只有叶向高一个人悲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闻言,刘一燝、韩熿、朱国祚等阁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叶向高是何用意。
刘一燝拱了拱手,讨教道:“叶阁老因何悲叹?”
叶向高道:“老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顿了顿,叶向高说道:“袁应泰案已经提审过一次了,可不是给皇上驳回了吗?诸公,难道你们还没有醒悟过来?”
可是让叶向高傻眼的是刘一燝等人仍旧大眼瞪小眼,不明其意。
叶向高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文华殿,到承天门外吃酒去了。现在的叶向高是何其的寂寞啊,现在他真是有些想念方从哲了,那条老狐狸若在,该多好啊。
文华殿内,大概只有孙承宗明白叶向高的深意,他便代替叶向高朝诸臣说道:“上一次提审袁应泰案,咱们将丢失辽左的过失统统按在了袁应泰一人头上,皇上显然没打算这么轻巧的结案,便将折子驳回。现在有令福王主审此案,显然就是想着借福王之手,给朝中诸臣一点颜色瞧瞧罢了。打一开始,皇上就没想让福王入阁,之所以提这么一嘴,不过就是为了退一步,给让福王主审袁应泰案行个方便罢了。朝局如水,皇上总能因势利导,高明啊。”
孙承宗说的对,皇帝压根没想过让福王入阁,可是命福王主审袁应泰案,就是皇帝的最终目的了吗?
恐怕孙承宗也说不上来。
对于这个问题,叶向高应该能解答一半,汪文言能解答另一半,能合二为一者,除了皇帝这个始作俑者外,恐怕只有致仕的方从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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