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杏林春露院
这一晚，李玥失眠了，那个吵着闹着赖着要和自己睡的弟弟，一个劲的打着呼噜，听的头疼的火冒金星，恨不得抽他两巴掌，但看着他流口水的小样，无忧无虑的真香甜，什么怒气都没了。
这些年，一直是二哥哥宠着自己，百依百顺，除了睡觉，基本上腻在一起，都没分过，若不是爹爹执意让自己进京，祖母也觉得她长大了，该要去面对她的人生，硬赶着她走，打死也不和二哥哥分开。
这下好了，自己成了姐姐，不想负责任也不行了。
睡到三更时分，李玥小心从李进身上抽开手臂，穿了件上衣，随手将腰带束起来，将恩师赠给自己的匕首插在腰间，就在院子里练起了。
她不喜欢用剑，不是剑术不好，而是没有好剑，况且二哥哥说他此生不爱打打杀杀，只想做个悬壶济世的好医者，救死扶伤乃平生所愿。
可是，李玥想做什么？不求此生匆匆过，但求每天都充实吧！
府中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但李玥招式快闪中的樟树落叶却落地无声，这些年，坚持晨起习武可不是虚的，除了恩师与二哥哥，她目前还没有发现赢得过她的。
快到天亮时分，李玥才入眠，她知道，接下来便是雷劈也不能醒，才不要给那个张氏请安。
可事与愿违，天一亮，李进就吵着闹着，让李玥教他练武，这小子夜里睡得太香，现在精力旺盛，李玥本不想理他，可他却以尿裤子为由逼李玥就范。
流年不利啊，李玥无奈，但她此刻是真的困，又有什么办法？
突然灵机一动，故作姿态道：“姐路上太辛苦，太困了，你让我再睡睡，不然到了给你娘请安的时间，我无精打采也不好。”
“你不用给咱娘请安，教我习武就行，娘那我去说。”
咱娘，这小子自来熟也太快了，李玥想想也对，顺势说：“咱娘就交给你了，今天再让我睡会。”
“不行，姐姐答应教我的，我不怕苦不怕累，徒弟要机会师傅不能不给。”说完不停的摇李玥。
李玥快被摇散了，像打了鸡血似的，猛地跳了起来，睡眼蒙松来了句：“走，现在就去。”
赶鸭子上架，有什么难的，难的是，鸭子一动不动。李进学武的起步，和当初李玥一样，不停的跑，不过李进始终没出院子。
这小子，太能折腾，李玥呵欠不断，看着弟弟来回跑也不闹，就这样坐在廊前，半真半假睡到太阳囫囵的出来。
按理说，她应该在早膳前给张氏请安，如今直接过了饭点。
该来的躲不了，张氏身边，自称薇儿的侍女过来相请，远远看着李进跑的汗流浃背也不带停，不免心疼，但看李玥披头散发，一脸不清醒的样子，加之昨日悦熙台一事，平日强势惯了的薇儿不敢理论。
府里女眷少，薇儿和没来的蔷儿都被男丁们捧的高高在上，加上是夫人的贴身，没理由不讨好。
许是薇儿立在门口较久，李玥看着上接不接下气的弟弟，担心心实的弟弟会猝死，冲李进喊了一声：“今日到此为止吧，连气力不是一两天能成的，多坚持，多加码，由浅入深，等你气力跟上了，我再教你招式。”
李进气喘吁吁地走到李玥身边，道：“好……姐……我慢……慢来……我会……坚……持到底……的。”
李玥轻轻抚着弟弟的后背，喂了他喝了好几口水，等他恢复平静，看着弟弟耿直的样子，不禁大笑，调侃道：“你为什么要习武啊？安安静静做个官家少爷不好吗？”
“姐不也是官家小姐吗？”
“可我没在爹爹身边长大。”
“那有什么关系？”
“也对哦，那就当我强身健体吧！”
“我也是强身健体，以后学成了还要保护爹爹，娘和姐。”
“保护我？那不用，我有二哥哥。”
“二哥哥是谁？”
“大伯伯家的啊，你不知道？”
“哦，那我连二哥哥一起保护。”
……
看着姐弟互动这么亲切，薇儿放下警惕，走到李玥姐弟身边，恭敬见了礼，笑道：“瞧少爷笑的多开心，还是小姐有法子。”
李玥不明所以，礼貌性笑道：“心疼少爷就当是夸我了。”
薇儿点了点头，道：“夫人等您用膳，小姐就去吧！”
李玥这才想到还有大事没做，故作惊讶，直跺脚，直惋惜，“哎呀，忘了还有娘在等我，这记性太差了，那我赶紧去换件衣服，稍等，稍等。”说完，一溜烟跑到房里，关起了门，心里却哈哈大笑，跟我斗，没门。
可静下心一想，能把儿子养的这么单纯实在，心眼应是坏不到哪去，看那薇儿，也不像不讲理的人，爹爹为官英明，后宅向来安静，家门和谐非一日之功，但祖母曾说把李玥养在身边，是为了躲开没有亲娘的孤苦童年，便于健康快乐成长。
可祖母也始终没说张氏坏，既然如此，干脆会一会。
张氏这一早上真不好过，里里外外吩咐了一通，原本打算在私生女面前立个威，却听到下人说少爷昨夜在私生女那睡了一晚，大清早围着院子跑，匪夷所思之外，既心疼又生气，结果等到日上三竿不说，早膳一拖再拖，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搁谁也得气的半死，偏偏老爷交代，玥儿这丫头从小受的委屈多，性子急，要多担待些。
张氏好不容易等来了李玥，只见她礼都不行，直接坐上桌吃了起来，且狼吞虎咽，像是出来解饥荒的，连带着素日安分的李进都有模学样，心头一阵恼火，憋着气，没好颜色说道：“玥儿吃慢点，别噎着了。”这个“噎”字，特地拖了音。
李玥哪里听不出来，故作无心道：“娘做的午饭太好吃了，就是有点像早膳。”
张氏几乎气炸了，道：“那玥儿多吃点。”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儿子，看看什么德行，结果，李进并未接受信号。
李玥是真的饿，昨天从大闹悦熙台之后，就没吃过东西，晚上爹爹也不问，府里的人竟也不准备，加上李进痴缠，吃饭一事不了了之，张氏准备的包子馒头油饼香粥，一通猛吃后，以连番而来的饱嗝收场。
终于，李玥好像真正注意到张氏，笑道：“娘，您也吃啊。”
张氏气也气饱了，道：“娘不饿，玥儿既然吃好了，我们谈谈吧。”见李进仍在吃，不悦道：“进儿别吃了，下去吧。”
李进不解问：“为何啊？”
“娘有私房话对你姐说，你在不行。”
“那有什么，我不走，还没吃饱。”
“走！”张氏提高了嗓音。
李进着实委屈，看了一眼李玥，见她面带微笑，就放心了，倒也守礼，尽管鼓着嘴，仍告退离开。
片刻安静后，张氏打量李玥一身穷酸的男装打扮，加之对方不讨喜的人设，先开口道：“玥儿既然回来了，那就是李府千金，你爹爹虽然不是多富有，但给你安置几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回头参加官家小姐们的宴会少不了，不能丢李府的脸面，下次别这身打扮了。”
原来张氏这样嫌弃自己的衣着，李玥淡淡一笑，道：“娘有所不知，女儿是应爹爹之邀来京小住的，过些天就回去，官家小姐的聚会，我一土包子就不参加了，和她们也没话说。”
回去？李成明明和张氏说，玥儿回来就不走了，到了年纪，调教个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好了了当年私生的这段孽缘。难道他没和玥儿说？
李玥见张氏沉默，问道：“娘这是？”
张氏恍若未闻，还是一旁的蔷儿提高了嗓音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强做镇定道：“官家小姐聚会，娘会让蔷儿或薇儿跟着你，只要你规矩，就不会出乱子。”
李玥见她有心事，觉得无趣，便道：“娘若有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那个……我想问你一事。”张氏打算解掉心里疑惑，可想到老爷不说可能是没来得及，至于调教一事，那真是对牛弹琴，来日方长，今日开口肯定招嫌，便点头应允。
李玥心想，这之后，看你还要不要我请安？带着对张氏表面的敬意，志得意满离开了。
李玥行动很快，在李进的召唤下，满府的男丁齐聚在李玥的院子里，大家各拿工具，在院子的空地上或刨或挖，李玥姐弟也束起裤腿，干起活来。从宁州别的没带，草药种子带了不少，本来是准备见到好土地就撒种，但一路走来竟顾着吃喝玩乐，大伯伯家向来殷实，二哥哥经常塞零花钱给李玥，导致她花钱大手大脚，临行前又给了千两银票，这可是李成好几年的官俸，但到了京城已所剩无几，原本想着官府钱多，哪里料到爹爹这么穷。
李玥想到这，就觉得憋屈，记忆深处的那个时代里，好像穷怕了，才会读了很多书，上了好大学，但最后怎么来到这，全然不记得。
算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李玥看着大家都忙碌的身影，看着李进比自己还兴奋，索性彻底放松，融入到他们里。
李成回来时，正好到了晚膳，为的就是赶上李玥在府的第一顿晚餐，但一进门，就四下无人，还是李福精明，没有参与李玥院子的活动，迎上李成，随意不失恭敬，笑道：“老爷回来了，今日大家都在小姐院子里忙活。”
“都在？忙什么？”李成疑道。
李福赶紧接话：“小姐说，院子里光秃秃的，看着很没劲，想着春来秋去，没生机哪行，便让大家帮忙去种草药了。”
“种草药？”李成很惊讶，他知道李玥学过医，但院子里不应该种花草吗？带着好奇心，一个人散步直奔李玥处。
隔了好远就能听到李玥处的欢声笑语，到了现场，更是被惊到，好好的院子愣是成了庄稼地，地面的泥土水迹斑斑散散，让人好气又好笑，看上去，一院子的男人，包括男装的李玥，哪还有半点官府体统，正待发作时，李玥回头看到自己，带着世上最灿烂的笑容，跑过来。
“爹爹回来了，看，我把这里的一切重新改造下，回头春有金银，秋有蟹黄，冬夏绿意盈盈，再架个秋千架，修个实木靠椅，好不惬意，杏林春露积，桔井野泉平，今后我这院子就叫杏林春露院。”李玥对自己设想的宏伟江山很满意。
李成见她颇有才气又如此开心，倒也随意，不再计较，笑道：“想的挺美。”
见爹爹不信，李玥不服气，道：“爹爹觉得我没这个能耐，女儿可是文武双全的全能型人才，只要我想要的，就会得到。况且，我说的金银，是金银花，蟹黄是菊花，各类草药皆有它们的生命力。一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纵是野火烧不尽，也能春风吹又生。”
李成本来只知道李玥因缘际会得了高人指点，学了武艺和医术，充其量不过是个愣头青，哪通什么笔墨，见她说话还算有水准，且后面那句，从未听过，笑道：“我可是听说你不爱看书写字，学堂早就不去了，莫非你师傅文武医全教？”
李玥总不能说她拥有21世纪的记忆，回道：“爹爹慢慢看吧，我也没那么厉害。”说完，俏皮一笑。
怎么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李成心里好笑。
然后让大家停下，道：“今日辛苦你们了，都回去歇着吧。”又挽起李成的胳膊，道：“爹爹，我饿了，我放大家回去吃饭，爹爹也带我去吃吧！”
李成从头到脚打量她一下，李玥这才意识这一院子里的人都和野人差不多，不好意思笑了笑，闪电般回房。
坐在梳妆台前，李玥思绪万千，入府第二天，已经与满府打通了关系，看着张氏送来的几件新衣，明明很喜欢，却想到古代社会女儿装背后的变态压力，李玥只好做个更爱武装，不爱红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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