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月明
大早晨的功夫，张若先独自一人来到叶府，他与叶正明虽是故交，可也不便托大，毕竟堂堂封疆大吏，若是携子拜访，实在说不过去，稍有不慎，怕是要惊得满城风雨。
叶正明迎着张若先，进到书房中，顺便遣人，喊叶靖过来，到齐后，正要说话时，书房口，苗嬷嬷径直走进来，并未请安，直接开口道：
“老爷，夫人已遣得力人将张先生住所、仆役安排妥当，院子是个清幽处，极为合适，小厮选的也是谨慎人。另一个，少爷今天生日，而且身体大好不久，大夫才嘱咐多加休息，夫人让张先生明天再开课，让老身带了少爷回内宅去。”
叶正明一脸复杂，当着张若先的面，不好逆了夫人意思，半晌后，道：“张兄望祈恕罪，贱内只此一子，平日里溺爱非常，且前些日子受过伤。等到明日，犬子再行拜师。”说完唤过身边的小厮，让人领着张若先，去往住所。
张若先自无不可，心里暗笑，堂堂灵武节度，居然惧内，传闻不假啊。
得以走脱，暂缓一日，叶靖淡定的很，倒是对苗嬷嬷，产生些许好奇，看着并非下人，或许有别的缘故在。叶正明胸中有气，无处发散，见到叶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气道：“不长进的东西，想什么美事呢？还不快滚！”叶靖无奈：怪我咯？面上唯唯，告退后随苗嬷嬷回到后宅。
颜清云一见叶靖，立刻喊他过去，宠溺道：“老爷没为难你吧？新夫子对你印象如何？娘亲左思右想，生日时候，劳什子的拜师，不看戏，陪娘娘说说话也好。”
听着母亲叮嘱的话语，叶靖一一作答，接着又问到：“今儿想吃点什么？”他觉着第一次吃的那个鹿肉不错。
听到儿子回答，颜清云连声吩咐丫鬟们，赶紧准备去。用过午饭后，仍不让叶靖走，拉着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他回去。
回到书房以后，叶靖瞧见千儿和含玉，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坐到桌前，然后端茶倒水、捶肩捏背，十二分的殷勤。叶靖对她们的小九九，心里门清，却偏不说话，反倒享受起来，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示意捏重些。
含玉鬼点子多，见少爷一言不发，眼珠子转动，想到个主意。于是边捏着肩，边指着千儿说：“少爷，千儿妹妹今天好看么？”
叶靖顺着指引，好生打量一番，千儿梳着个垂鬓分肖髻，两根银簪斜斜的插着，穿着大红色的襦裙，绣着许多牡丹芍药，许是没出去的缘故，脸上未施粉黛，愈发明媚动人。
见他打量的久了，千儿羞不自胜，叶靖回过神说道：“好看。”含玉见着叶靖模样，吃吃的笑着：“哪里好看呢？”
“都好看，你也好看。”牡丹海棠，各有千秋，含玉并不逊色千儿半分，身着墨白色襦裙，上面绘着锦绣山河，一样的发髻，不同于千儿的明媚，含玉一身装扮，更显素雅娴静。
叶靖不好再直愣愣的盯着含玉看，怕让二人误以为自己下流，但他想岔了，深宅大院的，两女的打扮，不是给他看的，又能给谁看呢？
含玉脸也红起来，与衣服两两映照，相得益彰。她忍着羞，说道：“那是我们好看呢？还是白素贞好看呢？”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叶靖了然，果然在这等着自己呢。好笑的伸出手来，对着两人点了点，端坐身躯，将桌上镇纸，作醒木用，一拍道：
“难怪你们殷勤，坐好了，听本公子一一道来：话说那法海，见许仙脸上若有若无的绕着一缕妖气.....”
一个时辰过去后，叶靖疲惫不已，顿了顿。听着的两人，见少爷停下来，颇为纳闷，眼巴巴的盯着他瞧，两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些不解与委屈。
本想下回分解的心思直接被掐没了，无法，只得强打精神，继续道：“.............许仙上山进寺，自愿剃度，只为法海一句：雷峰塔百步之内，非出家人不得擅入。法海踉跄地站起身，退了三步，一回头，须发皆白。许仙每日扫塔，一个塔里一个塔外。白素贞用法术打开油伞为许仙遮阳，自此两人守望终生，又七百年后，雷峰塔倒，不见人出。”
天光渐渐暗淡，千儿、含玉听得泪眼朦胧，抽泣道：“法海太可恨了，为什么非要拆散许仙与白素贞，呜呜呜...”叶靖站起身来，望着窗外。
此时天朗气清，景象秀丽，夜色伴着月光，轻轻地洒进屋内，院子里的花香，在微风的护持下，浸润进空气中，万物希声，隐隐有空灵之感。一片梧桐叶，左右晃荡着，瞅准窗口缝隙，偷偷溜进来，落叶顽皮地停在少年肩上，他微微摇头，将视线自明月处收回，手捻落叶，念道：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两个姑娘听完早已痴了，看着窗口伫立的叶靖，虽是少年，但其容貌酷肖父母，五官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灿若朗星，面上的疲惫，反倒衬托出一丝伤感，恰恰好对应诗句。此情此景，多年以后，千儿与含玉依然清晰记得。
不知过去多久，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房内的宁静，含玉不由的生出股恼意来，气鼓鼓的道：“哪个不晓事的现在来敲门？”
说完走到门口，原来是苗嬷嬷，领着两个丫鬟，端着两个蒸笼，还有些碗碟蘸醋之类。苗嬷嬷知道千儿、含玉在叶靖面前十分得宠，上次撞头事件后，都在夫人那硬保了下来，听到含玉的抱怨后，顾忌叶靖面皮，仍是笑道：
“玉姑娘，后厨刚蒸好蟹，夫人吩咐捡最好的，往少爷这送两笼过来，个顶个的大。”含玉瞧见是苗嬷嬷，心里‘咯噔’一声，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幸好没发作，含玉小心地回道：“请苗嬷嬷安，东西放在桌上好了，奴婢们待会伺候少爷。”
苗嬷嬷闻言指使身边的丫鬟将蟹以及一应碗碟、吃蟹的工具摆放好后，退了下去。
千儿打开蒸笼，看到的螃蟹个个足有四两往上，欣喜的对叶靖说道：“少爷，过来吃蟹，要是凉了可不好吃了。”
叶靖走过来，道：“我一人吃不完，母亲大概顾念你们，坐下来一起吃好了，反正没有外人在。”
"谢少爷。"
两女一一坐好，却不准叶靖自己动手，用小剪刀、小勺子帮他一一处理好。吃蟹这等事，自己动手，反而更具风味。叶靖不好推却，想到前世有趣事儿，开口道：“刚刚讲的白蛇传，内里的法海，多可恶，看我与你们变个戏法，瞧好了。”
说着自己取过来一只螃蟹，掀开蟹壳，在蟹壳内掏出三角胃，于是，一个活灵活现穿着袈裟的长眉老和尚现出身来，拿着这“老和尚”，笑道：
“白娘子水淹金山后，法海用雷峰塔镇压了白娘子。民间百姓不忍，祷告天神。天神知道后，派下天兵天将捉拿法海，使其无处可躲，钻入了蟹壳里。你们看，可不就是个法海么。”
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千儿还装模作样的拿着小勺子轻轻拍了拍叶靖手里的“法海”，嘴里说道：“让这个老秃驴做坏事”。
三人其乐融融的吃完螃蟹，配些糕点，算是用过晚饭了，除非特殊日子，叶府里晚饭历来是从简，以养生为目的。叶靖走到书架旁，继续潜心努力起来。千儿与含玉看到少爷发奋的样子，也是高兴，怕打扰到叶靖读书，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桌子，各自无言。
到的晚间，叶靖躺在床上，心思不宁，难以入睡，想着目前的状况：父母关心，身边的两个丫鬟娇俏可爱，生活比起前世少年时，好的太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会不会打扰到这份难得的安宁，只希望，如今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前世已是过往，那些人，那些事，再不会重现，留下的遗憾，无法弥补。兴许老天看自己可怜，多给了一次机会，实在难以要求更多。
想着想着，慢慢的，叶靖脑海里渐渐平静，终于睡了过去。不知不觉间，他抛弃前世，逐渐认同现在的身份，渐渐融入到这新的、陌生的世界。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