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反骨（六）
施云之前听到爆炸声便知事有不妙，但想脱身却不那么容易，两名护卫长刀挥舞不断，可攻可守，加之两名杀手在一旁虎视眈眈，若不仔细查探，便极有中招之险。施云仍在缠斗间，再次听见越于淳怒吼，心知越于淳已然是强弩之末，心中放心不下，下手更为凌厉，逼退周身四人，支援途中正好见一人手持方天戟取下越于淳头颅，心知不妙，此战拖的时间太久，又折了师弟，当下便向后发射几枚骨针逼退追击之人，跃向一旁高楼，几个闪身便不见踪影。
此次劫法场之战由此落幕，持续一个半时辰，死伤共计八百人。
入夜已深，夜冷尘独坐于相忘亭，饮酒不断，今日午时一战，已知青岚军战力，以一当二轻而易举。夜冷尘放下酒壶，啐道：“邪门歪道。”忽有一人爽朗笑道：“我之术法而已，怎的就是邪门歪道了？”听得声音是自远方传来，夜冷尘举目不见踪影，再一回头，来人已经坐于对面。
夜冷尘右手轻挥，让几名死士不要乱动，此人功力高深莫测，想杀自己仅是一念之间。
夜冷尘心中微动，为对面来人再起一杯，满酒。夜冷尘微笑道：“张道长可能饮酒？”来人接过酒杯，满饮，亦微笑道：“早闻书生阎王聪慧过人，在下可谓是与前辈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来者是道教张青云，现为元岚军中军师，青岚军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一身修为通天。都相传张青云为一少年，但其实只是修道还童，真实年纪已近百岁。
夜冷尘虽知来者不善，但此时仍旧神色自若，说道：“前辈不敢当，若论年纪，您是前辈；若论谋略，以今日情形，您还是前辈。”
张青云再饮一杯，摇头道：“天下事有难料，无人可尽知前生未来事。今日冒昧来此，交心而已。”
夜冷尘道：“如今天下情形，前辈只能比我更清楚，请先生为我解惑：白竹是否已然兵败身亡？”
张青云双手拄头，老年年纪，中年面貌，却做出少年动作，知其内幕者自然有些讶异。张青云答非所问：“我原本已看破些许天道，但师傅被人围截身亡，我自然不可坐视不理，下山更名为张青云，搅翻天下。这与你书生阎王镇压江湖岂不是异曲同工之妙？故我深信这书生阎王，当今皇帝亲口赞誉的夜神机能与我一起共享新天地，今日闻君语，已知念不能合。岂不痛哉？”说罢，张青云三饮酒。
张青云再道：“我本可踏山向天行。于山上已修出童子之身，然而下山这三年，我竟已然成如此模样，我只有加快我的脚步。天下尚不理我，那我还管什么天下苍生？你当真不知今日法场混战，白正山早已得到消息，为何只在最后一刻出现？他怕，怕你不死，又怕你死，如此而已。”
夜冷尘摇头不语。
张青云拍桌起身：“饮你三杯酒，告知你一事：三日后，青岚军袭城。”说罢，飘然远去。
夜冷尘冲着张青云背影道：“请前辈答我所问。”
“死无葬身之地。”
夜冷尘瘫坐在地，喃喃自语：“果真如此。”
翌日，一早便有人敲门：“夜先生，大将军请您早去军机堂。”夜冷尘迷糊答道：“好，请将军稍等片刻。”
然而夜冷尘起身盥洗完毕，已是日上三竿，便急急忙忙跑向军机堂，一路上已有众多军士忙碌奔波。
夜冷尘至军机堂外，远远看到军机堂内白正山正在布置防御事宜，眼神瞬间冷漠起来，向着空气道：“子、丑，你二人不必再跟我了，回将军身边吧。”而后便踏进军机堂内，步步有声，坐于白正山左手位。
白正山道：“昨日夜先生受惊了。”夜冷尘横眉微颤，神色却不变，道：“无妨。”便闭目养神，只听白正山安排一众事宜，于缺处便出言补正。
虽说以往商讨军机，便是如此，大将军布置方案，夜神机于一旁闭眼而听，有意见不同处便一起斟酌，如今形式未有变化，但明眼人自可看出气氛微妙。更有细心者方可发觉，白大将军竟是说了“夜”先生，这是近些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一城原有兵力一十二万，在两个月前，白正山令外侄白竹领军五万驰援京都，但是到今日方知五万大军皆死，加之上个月与起义军杨士芳二十万作战损失死伤两万人，目前一城军力已是极为空虚。虽说与杨士芳作战损失军队极少，但是箭矢檑木等城防消耗品损失极多，此时知道三日后青岚军便来攻城，此等事宜特需加大人力物力快速筹备；另外募军一事也要着重考虑。
一时军机会议结束，白正山站起身，以拳击掌，神色肃穆，道：“诸位，一城守卫战将再次打响，这次我们需要用性命来换取成功，来护卫我们的百姓，拜托了！诸位可以先行，夜先生留一下。”
待到众将领走完之后，白正山以手扶桌，开门见山道：“昨日法场混战，是否有你的谋划？”夜冷尘睁开眼，毫不避讳：“有。”
“昨日柳军师至死，可有你参与之中？”夜冷尘犹豫一下：“有。”
白正山眼中欲喷火一般，厉声问道：“那么法场混战之时，东郭守备、吴都尉等七人被暗杀也与你有关了？”东郭守备，吴都尉等人与八字须柳军师皆在暗中对夜冷尘怨怼颇多。夜冷尘心中微懔，一时想到徐夫人，道：“此事我并不知晓。”
白正山似乎咽了口气，继续追问：“昨日与张青云相见为何不报？”夜冷尘脸色冷漠：“昨日饮酒良多，一时间晕沉睡去，忘记了。”
白正山冷声道：“以你的心性酒量，我岂会不知？难道不是本就无意相禀？”夜冷尘闻言弹射起来，声音越发冷淡：“既然知我心性，为何在此相问这诸多问题？张青云是想拉拢我，但你既知我心性，难道不知我根本不会与他人同流合污？柳军师等人确是死在昨日，又与我有嫌隙，那便完全是我的谋划？我以为目前你的心性已有问题，不利于此次战事。”
夜冷尘想到昨日之事，声音微颤：“昨日何时得知青岚军入城围剿法场？为何不可早来片刻？有甚事耽搁了吗？”夜冷尘的声音愈来愈大，至最后近乎嘶吼。白正山何时曾被如此批评过，当下心气抬高：“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救你回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携十二条性命在身边，就应当早早死于乱箭之下，如此也不至于白白耗费几条性命。”夜冷尘言辞犀利。
白正山话一出便知有错，但只沉默不语。
“你我二人已中张青云离间计，且好好思索如何应敌吧。”说罢，夜冷尘大步走出军机堂，不曾回头。
夜冷尘于午时饮酒三坛，沉醉不醒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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