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遇险
当天色微明之时,陆承博已经顺着河流走出了山区,远远望见的便是漳州城了。
蜿蜒的河流,到了漳州城下,已经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
陆承博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古代城市,前几日的逃亡过程,都是二叔带着他全走小路,所以并未见识到如此高壮威武的城楼。
长时间的逃亡,已经让陆承博变得无比虚弱,走到城外不远处已经踉踉跄跄了,这年幼的身体还有待成长啊。
不过陆承博并未立刻上前想要进城,他远远的观察了城门进出的情况。虽然对宋朝的战争已经结束,但是沿海各地的还是有不少的军事力量还作着抗争,漳州附近就有许夫人与陈吊眼两股势力伺机而动。由此,漳州城的元朝守军并未放松馨惕,在一个髡首辫发的元人指挥之下,对进出城者均进行的细致的盘问和检查。
那元人并没有理会来往盘查等细枝末节,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品着茶,斜眼看着来往的路人,只是他看来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喝着上好的西湖龙井,却眉头紧皱,看上去对这中原之物还不会品尝,茶味在他口中嚼了一会儿,呸得一声吐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大概是怀念草原的马奶子茶了吧。
上前盘问来往路人的是都是些原来的宋朝军人,他们在元军的编制里都叫新附军,是元宋之争大局将定时,才缴械投降元朝的宋军。元人对他们是防备心很重,所以都是派新附军在这次围剿许陈二人的过程中充当先锋,元人想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漳州附近仍然战火不断,但是由于这里地处闽西南,是粤广往来京畿必经之路,加上宋朝隆庆皇帝在位时,已经解开海禁,在月港开设了洋市,因此即便是如此糟糕的战乱环境之下,往来的人与货物还是不少。
陆承博经过细细观察,发现一些商队带头都有一个人高马大,卷发碧眼的洋人,在交纳一定的税钱后便畅通无阻得进入漳州城,而一些没有洋人带队的商队,则只能规规矩矩得排着队等待城守的刁难。
陆承博暗自盘算一番,瞬间明白了这是因为元朝的人种制度,那些原本在宋人眼里的夷外番人,现在应该都是算在第二等的色目人之列。
如果再进不了漳州城找到二叔所说的有间客栈,陆承博估计自己得交待在这里了,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陆承博正想着如何混进漳州城内,远处行来一队军士,风尘仆仆,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也许是在跟许夫人等人的战斗中无功而返。
看了看他们的面容与服装,陆承博断定他们是新附军无疑。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陆承博心里一计算,暗自咬牙,心里默默对自己鼓气:“拼这一把,再耗下去也是徒劳。”
这队人马中,带头之人是一员将领,倒是生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头戴一顶范阳大帽,身着一领鹦哥绿丝战袍,昂首挺胸,气势逼人。
陆承博见这般英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暗赞,好一副军人皮相。
当那将官近前,陆承博不再犹豫,冲了过去,冲军官喊道:“二叔。”
这二叔是喊得亲切自然,毕竟这是陆承博这世唯一的亲人。
将官一怔,然后看了陆承博些许时间,咧嘴一笑,说道:“小子,你认错人了吧?我哪儿来的便宜侄子?”
陆承博赶紧上前,口中说道:“我怎么会认错?上月家父战死之时,便是二叔你上门来送他最后一程,当时你也是这般打扮。家父还将我拜托于二叔你照看。”
将官一愣,仔细打量了陆承博一番。昨晚的水中一番折腾,倒也将陆承博混身冲得干干净净,穿着打扮有模有样,说话也有理有节,倒也像是官宦子弟,但确实也想不起来这是哪家小子,不过现在战事纷纷,照此小孩所说,应该是自己哪位战死的同僚之子,只是因为这一身打扮的原因,将自己误认为其它人了。
将官感同身受,也不免感慨一番,再看陆承博时,已是满眼同情,问道:“既然你父亲已故,为何流落城外?你的家人呢?”
陆承博早有腹稿,强挤一副愁容,垂泪说道:“二叔,今日本与我母亲出城祭拜父亲,不料商队众多,将我与母亲挤散,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回城找我?”
陆承博一不做二不休,开始号陶大哭一番,而后哽咽着说道:“守门的人好凶,不准我进城找寻母亲。”
将官勃然大怒,骂道:“不要哭啼,这些蛮子哪里会经营社稷,连个孩子都如此刁难。可恶之极,看我如何收拾于他。“
将官背后几位亲兵见此情景,纷纷上前,劝慰将官,大概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类的话。一番劝解后,将官才叹息一声,说道:”悔不当初啊……“。
将官转过头,看了看陆承博,开口说道:”也罢,今日我便带你回家。“
他身边的一名亲兵,立即跳下马来,将陆承博抱了上去,然后便牵着马缰,由将官带头,一队人马缓缓朝城门行去。
陆承博还是生平第一次骑马,虽然走得缓慢,但是也不怎么舒服,马蹬太矮,小短腿完全蹬不着,为了保持平稳,只好紧紧将马背用双腿夹住,未走几步,便觉得双腿内侧发麻。
等一队人走近城门之时,原本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元人,嘴里突然大喊一声,将官也不明白他说得什么,这时,一位汉人模样的通译走上前来,讪笑道:”范将军,元爷爷问,小孩是谁人子弟?“
范姓将官生来看不得如此卑躬屈膝之人,虽然自己也是降军之将,但也冷哼一声,怒声道:”无非一城门守吏,我为何要向他禀告?我自会向阿合大人解释。“
通译也不敢得罪范姓将官,回头看向元人,但见元人朝陆承博呶了呶嘴,便转头看向陆承博,问道:”哪儿来的小子?快说。“
陆承博也不答话,只是用充满恐惧的求助眼神望向范姓将官。
范姓将官直觉一股邪火直压心头,一鞭子就朝通译头上抡去,怒道:”滚,仗着有元人撑腰,连本将军也敢不放在眼里了吗?“
通译捂着被鞭子抽过的伤疤,也不敢答话,赶紧回到元人身边,低声对元人说了几句,元人便回到太师椅上继续喝茶。
范姓将官看他们不再阻拦,也径直带队进入了城里。
经过这一境况,范姓将官也沉默不言,应该还是对得罪元人心有戚戚。
进城没多远,陆承博见一宅子破旧,骑在大马上能俯看里面,大概是没人居住,当时就喊开:”我到家了。“
听到喊声,牵马的军士喝停战马,将陆承博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陆承博于地面站定,便学着抱拳一礼,说道:”谢过二叔。“
范姓将官摆了摆手,也不言语,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陆承博明白,刚才城门前的一番冲突,让范姓将官也不很痛快,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如此英雄人物,却被元人一个区区守门小吏所为难。
陆承博来不及多想,便寻一路人问道有间客栈在哪里,得到路人指点后便匆忙赶去。
漳州城也不大,未及片刻,陆承博便找到了二叔所说的有间客栈。
说来也巧,陆承博来到这里之时,正碰到在门口大摇大摆进城的色目商队一行,他们也在这里停歇。只见隐在马车后面,一位汉子正递过一小块银两给这位色目人,口中不停念道多谢多谢,还望下次合作等等。陆承博瞬时明白,这只商队只是借助色目人的身份进入城内,看来双方已是多次合作,形成了固定模式。
陆承博心里微微一痛,这华夏大地中原本的主人,竟然要外人来引路,何等悲哀,心里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必定要改写中华历史。
念想至此,陆承博不再犹豫,走进客栈大堂。大堂里有七八张桌子,稀稀落落得坐着几个人,估计都是刚才商队的商人,还在小声得聊天。
陆承博寻着店家打扮的汉子,压低声音问道:”大叔可知李迁在哪儿?“
汉子愕然得望了眼面前这小孩,脸色一变,随即笑着说道:”你是何人,找我家东家干嘛?“
陆承博虽然这辈子年纪尚小,可是两世加上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岂会不知这店家心有疑虑,便按照二叔的吩咐,低声说道:”我姓陆。“
汉子突然笑道:”原来是东家侄子,东家在后院,我这就带你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正坐在大堂的商人听到。几人同时稍微顿了顿,便又若无其事得继续饮酒聊天。
陆承博随着汉子朝后院走去,刚要走出大堂,听到有人呼道:”店家,来几坛好酒,切几斤肉来。“
陆承博转头一看,正是刚刚与色目人说话的商队首领。
店家赔笑道:”好的,客官稍等。我去去便来。“
说完便径直带着陆承博离去。
来到后院,陆承博细细打量一番,四周都是两层的小楼,既然叫客栈,想必都是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汉子指着一楼的一个房间,说道:”东家在里面,小客官自去,我还得前面招待客人。“然后朝房间大喊一声:”东家,有人找你。“
陆承博点点头,说道:”多谢大叔。“
说罢,便朝房间走去,陆承博心想,得赶紧认了人,先吃顿饱饭再说,这连日颗米未进,这副小身板可抗不住啊。
走到门前,陆承博深呼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四周窗户紧闭,四周都捂得严严实实,突然的光线变暗,让陆承博适应了好久,才勉强看清房间里站了三个壮汉。
中间的汉子沉声问到:”你是何人?“
陆承博答道:”我是陆秀夫之子陆承博,我和二叔陆鸣在半路遇到元军,分开前他让我来这里找一位叫李迁的人。“
汉子突然哈哈大笑,对其余二人说道:”我就说有大鱼吧,这下我们有赏钱拿了。“
陆承博见势不妙,心中已经了然,这里也被元人给端了。
正想逃跑,出口已经被其中一个汉子快步堵住,出去不得。
陆承博心里暗暗叫苦,这是才离狼穴,又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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