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5黄昏,县衙后堂。
屋内光线已有些暗,厅堂中坐着两人,站着一人。正中坐着的是本县的县太爷,知县于承中。于知县也是四十来岁,人略显清瘦,长须飘飘一脸地儒雅。
此刻的于知县有些儒雅不起来,两眼发直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看着掌中的彩玉,半晌方抬头望向立于一旁的中年文士“图之,你如何看?"
被问之人叫徐辩,字图之,是于承中的门客,除谋划之外也经手些钱粮等具体的事务,于知县对其颇为倚重,视为心腹。
徐辩略一沉吟肃然道“我观周道此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说出四个字“绝非世人。”接着道“他所说虽然荒诞,但细思其脉络,其言其行其穿着扮相,以及此等至宝?几相参照起来倒有几成可信,总之不会是一般人。对于此人的处置不可操切,若他果真身份贵重呢?需得多加观察,最终还是要探得消息才好辩别。"
于承中仰头闭眼叹了口气,又转头面向身侧,这边站立之人正是潘虎,他忙躬身抱拳道“徐先生所言不差,我初时也信不过这,姓周的,多次试探于他,他应答基本得体尚无确凿的谎言。”
"嗯?就这些?"于知县仰头思索"你与他相处了两日,你觉的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话把潘虎给问住了,他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押注"嗯⋯卑职,总感觉此人有些⋯邪门儿!"
于承中抬眼瞟了潘虎一眼,略带不满,“那如此绝世美玉当如何处置?难不成还要交还于他?”于知县当然不甘,皱眉问道。
“唉?那周道来历不明,如此贵重之物放于他处怎能叫人放心。”徐辩搌着胡须稍一停顿接着道“今日市集上他不是当着众人要出卖此物么?他既要卖,大人买下便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于知县顿时从椅中撑直了身子,面露喜色问徐辩“先生觉得此宝可值何价?”“无价。"
徐辩说得很肯定“说它值万贯,必是有辱此物。"稍作停顿接着道“不过时也势也,具体也得看看何时何地还有谁卖谁买。我观那周道虽年轻,却是识得时务与大体之人。”说罢便抚着长须微笑不言。“哈哈,先生果真是个妙人。”于知县用手虚点着徐辩,满面春风。回头看向潘虎也有了笑模样,毕竟人和东西是他带回来的,这老小子有功“老潘你也说说,坐,坐着说。"
潘虎忙抱拳笑着道“谢太爷”,说罢小心地坐于一角,接着道“今日回县衙的路上,不少人都跟着,还有些宵小起哄说官府要将那周道的宝物黑了去,被我骂了才不敢吭声,但依我看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现下细细想来,当时在街头周道为何要脱了外袍故意引人注目,怕是早存了心思,就是要让众人都见到这宝物是他的,以免被黑了去,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有性命之忧。看来此人年纪不大成府却深,还是低估了他。刚才先生所言最是稳妥,正可堵往那些个宵小之口。”于知县听了点着头,以为然,道“老潘办差我还是放心的,这次做的好。”老潘忙起身拱手。
这是于承中对他的肯定。今日在这后堂中虽说是要问他的话以了解情况,但说的这么些个事儿,却没有回避他,表示他潘虎向着成为于知县的心腹又进了一步。
今日他带着周道直接来找徐先生,徐辩问话后马上带他和周道去见了于承中。潘虎并不是依例将周道交于掌管刑案的,他的顶头上司县尉方旭处,他和那厮一直不对付。于知县言罢又看向徐辩。徐辩笑着拱手“如此⋯,我便会会那周道。"
周道被软禁了,他没有被关进牢里大刑伺候。这是离县衙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徐先生的住处,在见过于知县后便被带来这里。现在他穿着长衫坐在屋内,原来的衣裤早被搜了去,他坐在桌边喝水,门外站了两个家仆候着。此时他的心情时而忐忑时而光棍儿,“都这样了,你想怎样?”台湾腔,这是他忽然冒出的念头。
过了很久,天色发暗,一人信步走入屋子“周公子,久候了。"来的是徐先生,周道认识。潘虎带他来时徐辩就问过他很多话,不等周道答话他提高声音对门外道“来人,掌灯,备饭”,又转头对周道说“周公子我们边吃边聊,可好?”他不是在征求周道的意见,让人换了热茶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周道注意到这茶不是冲泡的,是煮的。徐辩斟了一碗茶汤递于周道,自己又斟上一碗,用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便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周道也双手端起碗向上一举,意味着请的意思,跟着也喝了一口。徐辩放下茶碗,然后端详于他也不说话,眼中含着些许笑意。周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时,徐先生说话了“于大人决定要买你的玉。"
"啊”周道一怔,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了当,没有铺垫,“嗯,多少钱?”他有些拿不准。徐辩伸出了三个手指“三百贯”。周道对“贯”缺乏慨念,只知道一贯是一千文,若是能给他多些时间或是他打听明白就会知道现下的一贯只有约九百文,至于购买力他并不清楚。但他能确定的是,手机在此时绝无仅有!见到了今日人们对此的反应就知道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了。所以他摇了摇头。
徐辩依旧微笑看着周道,仿佛周道的反应或者周道本身就显得可笑。“你可能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再说一遍。”徐辨抬手示意打住和注意,着重而缓慢地说道“于大人决定要买你的宝物,三百贯。"周道皱眉思索,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得其解,望向徐辩。
“这是于大人的决定,不是在跟你商量,更不是讨价还价。”徐辩缓缓说道“你应该感到庆幸,这个决定是买,而非其它。”周道直视着徐辩,没有说话。“你有不只一种选择,可以选择卖,也可以不卖,都随你。卖,你可以得到三百贯,不卖,然后呢?”徐辩停顿了一下“没有然后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周道抬起了头,他两手一摊说“看来你提的条件我无法拒绝,我们有了一笔好交易。”徐辩听懂了,略微颔首,转头对门外大声吩咐道“饭菜好了么?上菜,再烫壶酒。”
屋内,油灯下,徐辩周道对桌而饮。徐辩端起酒杯自酌一口,缓缓道“其实买此宝物的决定,自然是大人定夺,用多少贯买则是由我来定。三百贯,不多也不少,正好。多了,是我徐某人办事不利有负所托,如此俗务岂能搅扰了大人。少了,世人说我趁人之危强取豪夺,呵呵,不过也确是如此。在说与你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于心不忍。嘿嘿。”周道不成想他如此说“这还真是鳄鱼的眼泪啊。”
徐辩喝了囗酒又自顾说道“怀璧其罪,恭喜你躲过了一劫。"
周道默然,他先是莫名穿越了,现在被抢了,还不知接下来有何惊喜。生命如此丰富多彩,确实值得恭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徐先生也不管此时周道所想,挟了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然后道“今日在众人面前亮出宝物是你的谋划吧。”见周道不语,徐辩笑笑接着说“很好,不过既然亮了相就得尽快将宝物出手,凭你眼下的情形,你是护不住的,自保都不行。莫说今日给你三百贯,就是给你一百贯,一旦露了财,就你这无亲无故孤身一人的情形,死了也没人问。”“这么说是一百贯也不会给了,都省了。是吧,徐先生?”周道面色平静地问道。“你误会了,日后你可以打听,我徐某人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过。既是应了你三百贯便不会少你一个子儿,不然若要硬拿宝物,拿了便是,何须多费口舌!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徐辩并不着脑。
周道听后点了点头,他从徐辩刚才的话中捕捉到“日后你可以打听”,也就是说他可以有“日后”。
“好了,这些就不必再说了,明日自有安排。我感兴趣的是这个⋯”说着徐辩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放在桌面上打开,是两张一百,叁张拾元,一张五元和两枚壹元的硬币,这正是周道被搜了去的裤兜里的东西。
“周公子请问此为何物?”“钱,我们那儿的。”“嗯,我所料不差。”徐辩把玩着手中的硬币“如此技艺世所罕见,嗯。”看着硬币上繁复的花纹清晰而均匀,两杖硬币完全一模一样,把这两个混在一起,他无法辩别刚才拿在手里把玩的到底是哪一杖?徐辩由衷的赞叹。
“这应是铸造的吧?”“嗯”周道点点头不知可否。“周公子,你可知这铸造工艺是怎样的造法?”徐辩肃然道。“这个⋯确实不知,术业有专攻,再说工艺流程也是保密的。”周道郑重答道。“对皇族也保密?”徐辩拿眼瞧着他。“对皇族并不需要保密,但前提是得专门去学习,我对此没什么兴趣,所以并不知晓具体的操作工艺,只略知其是由铸造和冲压相结合而成的。"
“冲圧?”“就是打压。”周道挥动胳膊比划着举起大锤往下砸的动作。“哦”徐辩若有所思“周公子,你的术业又是什么呢?”“我学的是工商企业管理,就是学着怎么作买卖。"“所以你就到我大宋来了。”徐道笑着说道“我想问问贵朝有多少户数?”“我没看过具体的数字,据说是两千多万的人口,四百多万户吧。”“贵朝不小嘛,哎。”徐辩莫名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
他从纸币中拿出一张递于周道“这张你拿着,虽没有大的用长,不过终究是个念想。”这是一张十元人民币,周道接过了钞票,又在身上摸了摸没找着口袋。徐辩见状指了指自己胸口,周道会意将钞票对折放入怀中的口袋。“看来这些也没有了。”周道想着。“这些可能表明你身份来历的信物,还是暂且由我们替你保管。”徐辩接着道“看了这些,让我相信你的确来自异乡,在最终核实你的身份之前你得呆在本县,听候消息和问询。当然在本县境内你是自由的,可以随意走动。"
“嗯?”这个周道真没想到,他也不敢多问,言多必失。“以后你有什么事,潘虎会照应一二,也可以来找我。”徐辩面露微笑接着道“另外有十贯,是于大人给你的安置费用,明日潘虎会带给你。这也是我送与你的相赠,作为朋友的相赠。”“哦?"周道一愣,"朋友?相赠?"怎么于大人给的安置费又成了他的相赠?但随即明白,县衙的库房就是他的库房。"
如此多谢先生了。”周道也学着对徐辩抱拳拱手,徐辩笑着拾了抬手示意领受。“哦,对了还有一事相告,请先生转告于大人,我那宝物侧面有个按键,用完以后要马上按下关机。不然的话,电一旦用完就再也无法打开了。
”“暗箭?电?关机?还是机关⋯?”徐辩警觉,一头雾水。“电,就像是这宝贝的魂魄,取自深海,非奇人奇技而不可得。一旦用完,此宝贝就如同长眠而唤不醒,非得重新注入这"电",方才可用。今日那宝贝被潘爷夺了去,便一直未见着,想来可能也未关机,你们也没给我个机会讲这些。"
徐辩肃然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这样,你马上随我去见于大人。”不顾夜色已深,带着周道便匆匆赶往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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