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刘昭离开不久,玉龙帝令早在等候的政官们进门,一大群儒冠信足低头走进门来,只有为首的齐王刘谷刘奉筱昂首挺胸——“何事?”玉龙帝头也不抬地问道。
“启禀陛下,李狄开奏报。”齐王答,递上奏折。
玉龙帝亲自接过奏折。
“陛下,此适逢玉龙四十一年,值曰十年,当制天下武举。天下武举乃明武帝军制纲要,陛下承制,天下武举为国选才,举天下侠义、忠良、勇武、善兵者为军为国,今虽西、北已定,国泰民安,然仍有东夷、北戎,臣李狄开统卢龙军已十年有余,遂天下定然军武不可懈怠,兼有臣年事不惑,而将军者当熟知兵伍,万不可纸上谈兵,天下武举适当必行,望陛下知之。”
十年一次的天下武举是明武皇帝的军制纲要之一,是为大汉选拔忠君爱国的统军将领、元帅的大盛事,玉龙帝欣然批准,“十年可真是一晃而过啊,十年一次的武举可是大事,那么,诸位大臣准备的如何了?”。齐王上前一步,“启禀陛下,南书房、北武苑已经准备好了兵法试题、武举科目,武举悉承往届,考兵法、治军、武道、实战等四科。”玉龙帝闻之大喜,说道,“刘奉筱也算是年轻一代少有的人才了,这么快就已将事情整备清楚,尔等老臣可不要落后于他,被拍死在岸上啊。”
齐王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陛下,此乃昨夜河情救灾报告。”
“呈上来。”
二
刘元听说自己弟弟将要主审柳家案、转头又听说刘礼任职十三卫,心想笼络十三卫计划已成,还顺带了个附件,正在高兴着,家中老仆人传出信来,五子刘靖,刘君武,正在收拾行李,不知道要去何处。
刘君武向来是刘元头疼的人物之一,刘君武和刘元两人相差超过十岁,君武相当讨厌自己的大哥,刘元也拿君武没什么太多好办法,君武自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父亲,常年和汉王收养的孤儿长孙婉儿为好友,而长孙婉儿是旧唐长孙家的遗孤,在百年前大天灾中长孙家家主和多数家人被流民杀害,接下来几代向墙头草一样到处投靠,又到处流离,长孙婉儿的父母投靠汉王,其父在龙城守卫战中被流矢毙命,而紧接着不久,婉儿的母亲在生婉儿时大出血,死于非命,于是婉儿被多数门阀视为灾星,刘元也认为婉儿不详,但是汉王仍然收养了婉儿,可是汉王常年征战在外,无暇照顾,于是刘元将婉儿托给了尘禅师,在了尘禅师那里学习知识,想以此远离婉儿,刘君武却不肯离开婉儿,于是也拜在了尘禅师的门下,在景山住了很多年,听说汉王凯旋才重新接回家来,而婉儿则搬到了百姓区当起了先生,为世家大小姐们传授知识。
听到消息的刘元急忙向太子请假,匆匆赶回家中,正好碰见君武准备离开,便急忙上前拦住,开口问道“五弟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和大哥说一声?”,刘君武停下脚,将褡包斜挎在身上,“小婉她说男人当顶天立地而不应该稽留女子之侧,我听说十年一届天下武举马上在玄武城召开了么,待在这龙城又没意思。” 君武回答,然后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嘀咕,“老头子们玩阴的太厉害。”
“唉,又是那个灾星女?”刘元叹气,随着又问,“你这细小身板?能行吗?被打死在擂台上我可没时间给你收尸。”
刘元心想,五弟多年来只知道往小婉那跑,身形又不怎么强壮,应该不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太大的影响,于是再不做多想,“天下武举一个月以后才开始,爹的老熟人李狄开将军主持,你和东宫、北武苑的一起去吧,我也省点心。”君武头也不回地就要走,“不了,我带着小婉就够了。”面对弟弟的拒绝,刘元叹气,从袖子里捉出一只金元宝递给君武——“省着点用吧。”
“谢了。”
三
就在刘昭接回刘怜君的当天,刘礼接到圣旨被要求日夜驻守十三卫大营不得离开,而刘元被诏令必须执守三阁。汉王府中绝大多数家丁也还没复工,失去惜君的刘昭总觉得心中缺了什么,马上自己还会成为刽子手,成为名曰政治的大棋盘中的一枚棋子——棋子的第一步就是吃掉自己爱人的家人,为此坐立不安的刘昭决定去见见柳惜君的父亲柳俊知。
在此之前,刘昭交代家人看好刘怜君,又轻声嘱咐刘怜君好好呆在家中休息玩耍,不要随意出门。自己则跨马上路,也不带侍从,也不穿官袍,直奔天牢。
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见她的家人——柳俊知披头散发地躺在狱中,粗布牢服、枷锁、镣铐,将一介书生折磨地相当疲惫。刘昭命令狱卒解开锁镣,摆下一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柳俊知认得刘昭,也知道即将杀掉自己的就是刘昭,于是也自顾自地坐在了刘昭面前。
俩人对坐很久,也不知道是谁先搭的话,两人就这么聊起了天。
柳家家主是个直肠子,他讲起了自己为什么喜欢淘古董,“古董这玩意儿喜人,我总觉得这就是我们读书人的浪漫,你想啊,拿着两百年前李白的书画,是不是能感受到仙气?”
刘昭摇头,柳俊知叹气,“你们将军世家啊,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才不是,我也要学琴棋书画,也要读古今道理的。”两人扯了很久,从天文到地理,从诗经到兵法。当扯到为什么想女儿嫁给汉王家时,柳俊知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知道柳家家道衰败不是我一代两代人的过错,即使嫁给汉王当儿媳妇也救不了一个日益衰败的家。所以我就希望女儿嫁给如日中天的你们,其他的二世子们就不会再看不起她了——哎,其实还是私心,至少有汉王当靠山,好歹柳家不会亡在我手上。可是,我贪了,我又贪图其他的了,我以为巴结太子以后柳家不仅不会亡在我手上,还会被我发扬光大。”
一个男人,说着说着痛哭流涕——“我还不想死,我害了我一家子啊。”
哭到伤心处,刘昭也面露悲伤。
柳俊知见状,心想自己好歹是个长辈,于是又抹了抹眼泪,振作起来,“其实我知道,这不怪你,你也一定是好人,我知道要杀我的不是你,而是陛下,陛下冤枉我,杀我全家也必然有道理,我是个小角色,却顶着大名头,我贪图捷径,最后成了斗争棋子自己还不知道,最后成了弃子这也一定是命运决定好的事情,柳家碰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也是天注定的,我躲不了的。”
刘昭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问柳俊知:“你会不会恨我吗?我马上就要下令处斩你和你的家人。”
柳俊知轻轻停顿,答道:“不会,我知道你和惜君的事情、你和惜君的感情,所以,我知道惜君一定能活下来,但是你如果辜负了惜君,我一定会恨死你,就算到了阎王爷那儿也要找你算账,就是还有一件事,也算是把惜君嫁给你,你应该给我的嫁妆,我想你多救一个,把怜君那个小女孩救走,她是无辜的。”
刘昭沉默,点了点头,“嗯。”
柳俊知满足地闭上了眼。
四
次日,处决的命令发下,处决安排在西北门外。
处决前,刘昭找了个理由,将怜君锁在家中,并嘱咐家丁看管好,决不能让外人进、或者怜君出。自己则换上了官服——玉龙帝令刘昭督办柳家案的圣旨已经发下数日,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岗。
汉王府,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怜君住的房间前,两三下就解开了锁。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怜君用稚嫩的手指着黑衣人质问道。黑衣人蹲下身,保持和怜君平视,“你想见你父母亲最后一面吗?”黑衣人问。“想。”怜君眼角泛出泪花,“我想,你能让我见吗?”
西北门外,处决犯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兴趣——简易的刑台上矗立着二十根矮木桩,二十个赤膊的兵各自提着一把透着寒光的斧头。台下围了数十层人,被士兵隔在圈外。人犯被一一放置,跪在在木桩旁。刘昭穿着一袭黑衣青袍,带着青冠,在两个侍卫的护卫下走上台前,“柳家柳俊知,盗窃国之重器、毒害文丞相荆王、妄图加害天子,今事发,经大理寺卿刘昭君熠审问,对诸罪供认不讳,夷族,斩首。”刘昭宣读判决,台下人群中一个小脑袋埋在斗篷下正流泪哭泣。
“上送终酒,喝了上路吧。”刘昭下令。柳俊知环视四周,一饮而尽,“刘昭,我不会恨你的!谢谢你!”
刘昭面露悲伤,将令箭投掷于地上。
“你还回去吗?”黑衣人牵着怜君的手问。
“回去,请将我送回去,把锁依旧锁上。”怜君咬牙切齿,两眼已经是血红血红。
五
刘昭回到府中已经是月含柳梢。他径直走到怜君的房间前,打开了锁。
怜君扑倒在刘昭怀中,两眼仍旧通红——她用力锤着刘昭的胸膛,刘昭捉住她的小拳头。“怎么了?”
“为什么关我这么久?”怜君问,而两眼充满了仇恨,令刘昭一时间手足无措,一个踉跄,竟后退半步,几乎摔倒。
“好了好了,明天开始我带着你走好吗?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别生气了好吗?”刘昭急忙站稳,伸出手,摸了摸怜君的头,轻声安抚怜君。怜君低头,倏尔又拂开刘昭的手,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哥哥,我要学。”
刘昭一愣,呆住许久,转过身去,又整理衣冠,再转回身来,“为……为……”似乎想问什么,又将话咽了下去,“好啊,你想学什么?”刘昭一眼惆怅。
怜君握紧拳头,字字清晰地说道,“兵法、武功、诗词,哥哥会的,我都要学,我都要学。”
刘昭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又想起惜君。
“好。明天就从教你写字、算术开始。今夜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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