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柒
经过了一旬半的修养,公主的伤势也渐渐痊愈了。让宋何年费解的是,无论是公主受伤前,还是如今痊愈后,刘芯燃都没有丝毫教公主习武的意图,在如今这种比乱世更乱的情形下,多些武艺傍身难道不会更安全吗?已经习惯忙忙碌碌刻书简的宋何年,今天难得修整,竟有些无所事事了。按照以前王府的生活,无聊的时候怎么也得花重金,请上几个武林大侠来王府打一架。大侠们总是以一副一决生死的姿态进来,捧着金银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地走出王府 让自幼热衷武侠的宋何年更加相信,不打不相识的侠义风骨,快哉江湖。
闲逛着便来到了毒师房中。经过那日与毒师的相处,发现了这货外表凶悍内心闷骚的真实面目,宋何年便三天两头往他屋里跑,理由是仰慕大师的医学造诣,想一睹您的炼药风采,实际上是外面风大 我一个人害怕。毒师虽了解宋何年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嘴脸,但也乐得他来,毕竟对于能有一个肯听他回忆往昔,还能溜须拍马的人,简直如饥似渴。这样两个活得苟且和虚荣的人凑成一对,时间都变得快乐而安逸了。
“大师这些丹药该不会都是你炼的吧!”
“这算什么,我书架后面还有个暗室,藏了一屋子的药。”
我晕,暗室他也能当成吹牛逼的资本跟我炫耀,这人没被杀人越货真是奇迹。
“哇!您也太厉害了!”宋何年也想夸的有点心意,奈何这货文化水平有限,比如上次说他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他嘀咕一句:“啥药这么厉害,屎尽通了?”
对于这种赞美,毒师完全没有抵抗力,“咳咳,我一直教导后辈要谦虚,小宋,咱要谦虚点。我最近新炼制了几炉强健根骨的药,你无事可帮我试吃几粒。”
“哇,您可真是豪爽,我真的可以拥有吗?”话虽如此,双手却是都递了过去。毒师尽管武力差劲炼药却有几分水准,宋何年从这嫖到的药往往都能高价卖给赵礼他们,这里的高价也就是鞋打来的野味。对于从小把奇珍异宝当饭吃的宋何年,这些药丸哪有大鱼大肉实在。自成为公主伴读,与公主熟络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水涨船高起来,虽不至于巴结,却也算客气了。不然以宋何年贪生怕死的性格,是断不敢去和他们做交易的。
夜幕渐渐变得浓稠而凝重,像一只散发着黑气的巨兽将天地吞噬了。已是深秋 岛上的风格外湿冷,树林挡住了大半的海风,但那股子阴沉之气却让宋何年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棉被。虽在这里社会地位有了一定的提升,不过并不影响他只能露天睡觉的命运。一边吃这现烤的鸡腿,一边拿刚抹过嘴上油的手拽了下枕头,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倚靠着。这已经比刚进岛那会强太多了,宋何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随着一阵短促的风声,一个黑影转瞬即至,突兀地出现在宋何年眼前,却又与周遭的景物那么协调。宋何年不顾还剩的半只鸡腿,起身行礼道:“参加国师。”
刘芯燃将身上的黑袍摘下,席地而坐盖在腿上,揪下仅剩的另一只鸡腿,自顾自地啃了起来。宋何年只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继续呈拱手拜伏状,刘芯燃慢悠悠地吃完,拽起宋何年被子的一角擦了擦嘴,还砸吧了两下,眯眼感慨道:“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肉了。”老人的古怪行径,让宋何年云里雾里。
老人悠悠起身,看向炭火剩下的鸡架,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子,吃了你的鸡腿,我也不白吃,且跟老夫走一趟吧。”
宋何年刺客啥也不明白,啥也不敢问,只想着您神仙一样的人物别把我往沟里带就行。想想公主这样的身份,跟他出去竟也受了伤,实在没什么底气。
“走个路瞻前顾后,老夫像你这么大,都敢跟师兄去别的宗门砸场子了。”
得,您是猛人,宋何年闷着个头紧赶慢赶跟了上去。
老人走的并不快,只因这林中夜里满是雾气,让本就缺乏锻炼的宋何年跟的颇为狼狈。
“小子,看看这儿的林子和刚才有什么不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老人停了下来。
宋何年环顾了一圈,凭借他的记忆力,虽然来时没刻意记路,都也惊骇地发现:“这里刚才来过,这怎么可能!”他的方向感一向很准,这一路走来,绝不可能回到原点。宋何年不禁想起赵礼他们的谈话,他们有人听闻这林子的所有方向都是重复的景,没有尽头,只是看他们谈论的神态极其轻松,还以为是开玩笑。
“往回走吧。”
一路无言,又是近一个时辰,老人再次停下,宋何年知道他们遇上麻烦了,因为此刻他们又回到了刚才的林子。以前师父提过一种阵法,类似鬼打墙,却觉得这是歪门小道,没有细谈。
老人却是不急不躁,“看看这里的林子和刚才又有什么不同。”
不都是同一片林子吗。宋何年只当老人口误,却也静下心来审视了一圈,可能是天色变的更为深邃了,此间的树都像变大了不少,“回国师,雾气更深重了,天也更暗了,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国师。”宋何年心中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树还能变大。
老人玩味地看向他,让宋何年很不自在,“还有就是,感觉自己在这方天地更渺小了,周遭的景色,连那一草一木都对你产生压迫了是吗?”
真的不是错觉吗……这一定还在幻境中,宋何年虽手无缚鸡之力,见闻却远胜常人,很快便冷静下来,有老国师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老人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石破天惊,冷汗涟涟。
“这三片林子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唯一变了的只有你自己。忘记告诉你,今晚这一趟的代价是拿走你三分之一的灵魂,因为你更虚弱了 才会觉得别的都更强盛了。
“这不可能!你,国师你,我看国师您和之前都是一样的!国师大人,这只是在阵法中对不对。”
老人却笑了,笑得张狂却仿佛透着无力的悲怆,“莫说你从来就没有看清过我,看我和之前一样,不过是因为我是人,你是鬼,而这里,是地府!”
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老人,宋何年前所未有的开始害怕了。赵礼那次,他还能思考对策,而对于老人的话,他脑中却隐隐有股力量在阻止他,不要想,宋何年没有愤怒,没有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灵魂颤栗的恐惧,他呆呆地望着老人,像个提线木偶。
老人望向他,眼神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前的你在这太引人注目了,现在虽然还是强了点,不过也能参与这个游戏了。现在,才叫刚刚好。”
宋何年只觉此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混沌起来,老人还在说话,却已听不真切,目光在老人唇齿张合间慢慢暗淡,只有一些模糊的对话在脑中久久萦绕。
“小子,想要活着走出这个游戏,就不要再想了。”
“在这个世道,看得太清也不算幸事。”
“何年哥哥,明天我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这棵桃树下等你。”
“明天等不到,那就后天,嘻嘻,再过段时间桃花就谢了,哥哥你要守约哦。”
“傻丫头……”
天像一汪泛着墨水的深潭,一粒石子落入其中,万里晴空转瞬即逝,待潭水重归混沌,一名年轻男子已置于长空。
“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们不都在等他吗?”
“芯燃,这次你终于不劝我了。”
“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我皆回不了头了。”
“这盘棋,你布了十年,把七国当作棋盘,七国气运作为棋子,如今秦王扫六合,天下归一,你当真以为还能看见赵国公主化龙吞蛇莽那一天吗?”
老人摇了摇头:“棋盘是你帮你的大秦皇帝布的,我只是顺势而为。”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微微动怒:“七年前,我便说过,你既敢肉身进岛来破局,我必让你看见连着你赵国公主的六国余孽,如何在我手上魂飞魄散,这天下气运,如何一点点归于我大秦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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