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变
北朝京师统万城。
深夜。
兴庆宫。
一个蹑足潜踪的影子飘进来，蜡烛被一一掸灭。
乔装成太监的刺客艾晖慢慢接近廖昌的龙床。
寒光闪处，艾晖的“徐夫人匕首”直戳进廖昌小腹。
一代雄主廖昌大叫一声，一命呜呼！
——是为太和十三年三月，
北朝始祖寰宇帝廖昌驾崩，年四十八岁。
贵妃杜萱娥一声娇喊，惊骇至极！
吓得花容失色的杜贵妃哆嗦着问道：“是，是谁？竟，竟敢做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刺客不答，飞快的闪身出殿，迅捷无比的在夜幕中隐没了身形。
此时，黑暗中一个声音对杜贵妃说“忘记你刚刚所看到的，你才可以看到每天的太阳。”
“皇上因病龙驭宾天，但已留有遗诏——杜贵妃，你的儿子吴王以后就是新皇陛下了。”
黑暗里看不清杜贵妃的表情，她只是轻轻抽泣，再也不敢多言。
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是悲痛加一点欣喜吧。
悲痛的是，自己的丈夫在她的眼前罹难；
欣喜的是，自己的儿子在她的有生之年竟然能够荣登大宝。
悲喜交加——多么复杂的情绪，但不厚道一点讲，这也是人性深处利益驱使的本真。
厚道一点讲，还是悲痛多一点吧。
毕竟，他生前还曾是如此的宠爱于她。
大太监葛林儿迅速处理好廖昌的尸体，命人抬入事先准备好的金丝楠木棺中。
“掌灯。”黑暗中的人说。
“葛公公，速去怡华宫，把太子殿下抱过来。”
灯光亮起， 杜贵妃抬头一看，
原来黑暗中隐藏的阴影是，
——马文忠。
怡华宫离兴庆宫并不远。
所以，时间不长，葛林儿就抱来了睡眼惺忪，并开始大声哭闹的新太子廖冲。
马文忠死死的盯着不断哭闹的小朋友。
“来，孩儿，到母后这里来。”杜贵妃从马文忠阴鸷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杀气。所以，她赶紧把孩子从葛林儿手中接了过来。
到了母亲怀抱里的孩子，马上停止了哭闹。
——这就是母爱的神奇魔力吧。
廖冲小朋友不哭了， 马文忠脸色稍缓，他即刻命葛林儿派人去请所谓的“顾命大臣。”
顾命大臣 名单：
吏部尚书齐文正。
兵部侍郎周允棋。
内阁大学士黄元朗。
大理寺卿刘泌。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名单。
加上金刀侯马文忠，这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
不管以前官职大小，但马文忠却是他们的首领。
马文忠，一个足够腹黑者；又极具破坏力、充满负能量的窃国大盗。
在寰宇大帝或许即将迎来生命转机的时刻，马文忠无比决绝的实施暗杀计划，派遣艾晖对寰宇帝痛下杀手，并迅速寻来此前早已物色好的即位人选——两岁幼儿廖冲。
因为这样的孤儿寡母，才最容易控制。
等待渡过朝局动荡的缓冲期后，他就可以适时出击，废除皇帝，攀升到那个云雾缭绕的权力顶层。
廖昌从未想到过竟有人胆敢弑君忤逆，谋杀于他。
此前，廖昌本觉得自己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所以，沉疴中，他心里也曾想象了一个“顾命大臣”的名单。
然而，随着病体微微康转，他并没有写下或者说出这几个人的名字。
我们应该相信并且深信，这几个人的名字里，一定会有一个名字——“柳擒鹰”。
一定不会有一个名字——“马文忠”。
然而，廖昌终究没有将他们的名字诉诸于笔尖。
因为，他觉得，他是一代英主，千古一帝；他不愿意输给上天，他不愿意臣服于疾病，他不愿意接受病痛，他不愿意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他甚至不敢面对死亡，不敢提及继承人。
尽管他曾发出令太子即刻回京的诏书。
尽管他曾在短暂的回光返照中焕发出奕奕神采。
尽管他至死都不知道到底是遭了谁的毒手。
——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文忠心里拟定的“顾命大臣”先后来到兴庆宫。
马文忠见有人来，忙伏地号啕大哭，顿足捶胸、哭天抢地，实在是如丧考妣，悲痛欲绝。
众人也伏地痛哭，都假惺惺的流了几滴眼泪。
——哭罢，
太监拿出三份遗诏。
一份大意是“原太子廖仲亨在西北边境背朕自作主张，凡事不上奏请示；在与胡人作战中，指挥不力，节节败退，有失国体，且行事铺张，不知恭俭，朝堂上下，人皆厌之……朕认真考虑再三，决意废掉原太子廖仲亨，改立杜贵妃所生、两岁的吴王廖冲为太子。廖仲亨解除兵权，交出虎符，即刻单骑随使者回京，听候发落。”
另一份大意为“朕死后，由太子廖冲即皇帝位。新君年幼，另马文忠等五人为托孤重臣，辅佐新君处理政事。”
还有一封诏书曰“皇长子东海王廖伯亨即刻赶回京城，因朕甚是想念吾子，且速归，以慰天伦。”
被母亲杜贵妃怀抱着的幼子廖冲，于当夜在寰宇帝灵前即位，改第二年年号为永煦。
廖冲是为北朝殇帝。
第二天，马文忠立刻安排新君举行登基仪式。
两岁孩童被脚下山呼万岁的一众大臣吓得哇哇大哭。
他几次想从龙椅上爬下来，都被太监摁住。
好容易举办完了登基大典，太监拿出圣旨宣读。
诏宣马文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殿前禁军总指挥，护国公。
马文忠矫诏，以廖昌名义发布诏书，“宣紫玄总督、护国大将军柳擒鹰即刻奉调回京，另有任用。擢升玄武关总兵霍宇霆为紫玄总督，紫荆关总兵由紫玄总督霍宇霆暂为代理。”
使者星夜赶路，马不停蹄，急奔紫荆关。
一到紫荆关，宣读完圣旨， 使者忙催促柳擒鹰马上启程回京。
柳擒鹰不免心中疑惑，“西国对我国虎视眈眈，紫荆关作为前哨要冲，防务乃重中之重，此时不应调任于我。又逢西北战事吃紧，太子自顾不暇，若有调用，理应遣我去西北啊！皇上又非三岁孩童，不可能不知其中利害；因何事等同儿戏般、招我速速回京呢？”
——其实，他只是说对了一半，此时坐在金銮殿龙椅的皇上，真的并非三岁孩童；
而是，——两岁。
“然而皇命难违，皇上差我赴京，应该是有不决的大事，才会如此急迫的招我回去吧！”柳擒鹰想。
尽管这样，他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百思不得其解又颇感蹊跷的柳擒鹰，在使者的连番催促下，带着微微的不详之感，随使者踏上了入京的归途。
他更不会想到，三余载之前，自龙象川与儿子柳万胜分开，竟是永别。
一路无话，这一日柳擒鹰来到了京师统万城。
他还未曾回家，使者便连忙催促他立刻进宫面圣。
柳擒鹰刚到午门，便被几个传旨太监拦下，道：“柳擒鹰接旨！朕已查实，你子柳万胜被俘入西国三年，早已被西国皇帝乐山策反，正式投敌为西国细作。此罪一。又听说之前你父子二人间多有书信来往，然尔知情不报，竟隐瞒于朕。此罪二。又查你结交近臣、包藏祸心、里通外国、意图谋反！此罪三。柳擒鹰，你恃功狂傲，目无君王，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现革除你护国大将军、紫玄总督一职，着龙虎卫将你拿下，交由大理寺缉查严办！钦此！”
卫士上前缉拿柳擒鹰，柳擒鹰挣扎道：
“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呐！小儿绝非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徒！必是有奸佞小人从中离间你我君臣！我儿未曾投敌，我有其书信为证！我要马上进宫面圣，向皇上亲自言明实情！！”柳擒鹰激动的说。
“柳擒鹰，你要抗旨吗？”传旨太监道。
柳擒鹰瞪大眼睛看着传旨太监，片刻，说道：
——“臣！臣不敢。但臣的确冤枉。”
柳擒鹰说罢低头默然，不再反抗。
众人一拥而上，拿下柳擒鹰。
三日后，大理寺结案。
——多方证据证明柳擒鹰犯通敌罪、卖国罪、谋反罪、包庇罪、欺君罪等罪名。
皇帝朱笔御批“柳擒鹰十恶不赦，按律应凌迟处死，不过，朕念其年老，且曾有功于社稷，故恩赐其，——斩立决！”
“臣死不足惜，只是臣冤枉啊！臣请求再见皇上一面！不为诉说冤情，只为跟皇上作别！告诉皇上，来生再见！”柳擒鹰禁不住老泪纵横。
“皇上说了，他是不会见你的。”监斩官大理寺卿刘泌道。
——午门外，溯水河边。
柳擒鹰散乱的白发在风里飘飞。
回首四十年金戈铁马、峥嵘岁月；他眼里泪光闪闪，恍惚间又想到了龙象川一战，他英雄末路的一幕。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孰不知，他曾经的敌手李嵩，坟上早已长满了野草。
忽然，那首诗又回荡在他的脑海：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北朝太和十三年四月。
柳擒鹰于午门外被斩，传首九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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