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骂师
“还有何人检发,无论何人检发,检发何人都可以。”陈章贤自然清楚,这县户房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别的不说,就说这县令周遵就绝对不是什么好官。
“我揭发他人,能否减刑?”陈章贤话音刚落,被绑缚的官吏便有人开口说道。
“自是可以,视你揭发之事而相应减刑。”往往最坚固的堡垒,都是得从内部攻破,外人知道的永远自是皮毛,唯有自己人最清楚自家事。
“罪吏吴元明揭发太守曹濂勾结大令周遵、库吏等数人,亏空粮库,以次充好……”
吴元明这番话还没说完,全城一片哗然。周遵腐化严重百姓都有所耳闻,可是没成想周遵不过是小苍蝇一个,大老虎却是堂堂的知府大人。曹濂在知府任上已经有了些年成,为官虽然碌碌无为,可还算是比较清廉,常年除了官服之外就只穿一件看起来最少有三四十年以上历史,已经被洗的发白,打着补丁的襕衫,想来应该还是当年考中秀才时置办的。而今却说他勾结周遵亏空粮库,这等于是在大萌搞出了一个大新闻呀。
这要是现代,不过离开就会有,《惊,黄州太守竟然是这种人!》,《震惊两京十三省,堂堂知府会做出这种事,》,《出大事了!黄州知府曹濂竟然干出这种不是人做的事》,《你不知道的黄州知府秘密》等等诸如此类的标题上热搜。
其实不单单是全城百姓如此,就连陈章贤也异常诧异,他的秀才功名就是曹濂录取的。曹濂给陈章贤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种心怀大志,却能力不够的人,纵使能力不够他也勤于王事,清廉正直。连当年陈章贤给的谢师礼,他也就象征性按照古礼的收取束脩,不成想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老虎。
这倒真是不亚于上演一场人民儿子赵德汉呀,清官戏做的足足的,骗了全城几十万人,而且一骗就是数年。
陈章贤很钦佩曹濂的清正廉洁的,纵使昨日入城之后,逮捕全城官吏也是对他没有失礼,只是象征性的围了府衙,并未如周遵一般直接捆绑,斯文扫地的下牢。
原本他还想,继续让曹濂做这黄州府的太守,治理民生,而今发生这样的事,不由嘴角溢出一丝苦涩说道:“学生曾以老师为榜样,曾想过他日金榜题名如老师一般清正廉明。直至昨日学生任然在想,依老师这般清廉,纵使能力不足,依然可任大郡侯之职,以两袖清风洗涤当世贪腐之俗!
今不曾想,老师居然伙同周师狼狈为奸,亏空粮库,欲使百姓自绝生机。倘若今岁天灾,或兵灾全城百姓如何安生?老师也是苦读圣贤书数十余年,怎会做出如此无视苍生之举?”
“这有何诧异,圣公今日也不是成了锄奸军一员?难不成汝真当以为以清廉可为官一生不曾?国朝上下何人不贪?不贪又何以立足?视我这般寒门仕子,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之书,一朝踏入天子殿堂。当年我兢兢业业十余年,天部考课屡屡得“上”未迁,而他以“中”,乃至与“下”之人却仍得平步青云,而我只得在辗转广、云、贵等蛮荒之地不得寸进,何也?无非囊中羞涩,难以贿赂高官尔。”
“今使黄白之物若许,贿以上官、中贵人便任以太守之职,掌数十万黎民百姓。如此大势之下,圣公以为我该何为?况且我就算贪,可也未曾有一文用于吾身。不信可去吾乡询问,地任然乃祖上所传,不曾纳投献,诡寄兼并土地。而黄州在我治下虽谈不上繁荣昌盛,也安居乐业。”
“国朝之贪不罪与官,而罪在祖、宗。盖高帝、文帝暴戾不仁,薄待士人,苛待官员。前宋官家厚待官员世所皆知,今朝与之差矣!洪武、永乐之年,百官如履薄冰,恐有缇骑上门。后直诏狱哀嚎不止,京城血流成河。今朝俸仅供家中数口餐食,而无余钱。更有甚之以宝钞、胡椒等折算。禁江、浙、苏、松四地居稼部,重江南而轻北方赋税使士大夫之心尽失矣,直此何以忠廉报国?”
陈章贤听到此言当即一拍长案,鲜廉寡耻便是夏濂这番话算是实打实的解释,自己犯错却怪这怪那的,于是脱口而出:“荒谬绝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余尝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未尝今日却听己身不修而罪与他人者。想尔乃圣人门生,曾苦研儒学之人,何以忘却朱子天理人欲之论?”
“蠹鼠之辈生平,吾素有闻之,初孝悌闻名州府,出仕之后辗转地,政绩考优。本该持以本心,上佐天子,下安黎庶,却因心底不甘而废法贿人,得以升迁。”
“自前元法令颓废,君王昏庸,百官倾轧,红巾肆虐,天下纷争。我太祖高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复我华夏衣冠,尊我炎黄圣统……
太宗文皇帝神文圣武,五伐蒙古,南定安南,六下西洋,治隆远迈汉唐,仁德泽被宇内……
国朝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英宗皇帝令有司于乡县敕造社学,使百姓读孔孟章句,习圣人教诲。朝廷负重免纳功名之士赋税,无分出仕与否。此何言薄待士人?何以使士人离心?”
“汝言本朝薄待士人,而前宋厚之,故而今比前朝多贪墨,然前宋贪蠹之人可少乎?吾习读宋史未尝有闻前朝无贪墨。即言本朝因薄待士人贪墨则为常,然尔怎却忘却钟靖安、周南海、王桂林、年恭定、柴钱塘、杨阳城、刘安福、于忠肃、王端毅这般誉名天下清官?”
“再言之江南税而北方轻,汝所言甚是,然南方多为产粮大省,北方多为贫瘠,此重南轻北正是因公平对待天下黎民,且江、松等地多有拖欠赋税之举,此又何足道哉?江、松、江、浙四地富庶,若举稼部难免不为乡党徇私,又岂可居之?”
“洪武、永乐年间大案多为贪贿、结党,难道此等事情亦不改缉拿下狱?如此见来你所言皆是为己私心尔。汝言治下黎民甚为安乐,我今取之甚易,可见民心未附也!今勾结贪官盗用粮库,苟遇灾年,粮库无以散粮救济,则百姓必定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那时你又何来治下尚安之言?”
“吾原以为汝为三朝老臣,直此阶下之囚,被告之际必有一番高论!未曾想有此不学无术之言,吾久思不解,似尔等不学无术之人,何以当初美名天下,可以中榜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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