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东家
林秀寅时便醒了,又读了半卷书,温习些功课。
昨日夜里落了雨,半夜醒了接了雨水,研磨用上一点,作首诗来。
……
今日还有些冷,寒气逼人,吸一口气,直凉到嗓子眼,雨水沿着檐角风铃滴落。
“嘀嗒,嘀嗒。”
自然的声音,容易让人沉浸,又让人平静。
喏。
词便作好了:
风乍紧
兩初阑
独倚危楼望眼看
一片江山如画里
万重杨柳似眉弯
……
阿皖约莫着还未醒,寅时两刻,林秀自己着了衣,撑了把油纸伞便出门了,天还黑蒙蒙的,路上遇见一两只出来活动的青蛙,样子很是可爱,但还是让林秀惊恐的逃窜了。
路过了泰安街,杨叔的肉包那叫一个绝,鲜嫩多duo汁zhi,皮和馅恰如其分,称不上皮薄馅厚,只一口,就一口,炙热的肉香味便让你欲罢不能,沉醉在鲜美的味儿里了。原是买了两笼,给苏勤带了一笼,林秀路上忍不住都给吃干净了。
林秀看着天色还早,街上鲜有店铺开门,便去运河边上瞧了瞧。
运河边,起了晨雾,朦朦胧胧着瞧见三两野草肆意着,江面上一位立着的老翁披着蓑衣撑着船棹打渔去了。江水映这黑色落寞的天也成了黑色的江水,船桨和船把水面划出痕迹,风回江面,吹皱了春水。
走上虹桥,地面上还微微有些湿润,清凉的风扬起林秀额前散发,林秀坐在虹桥上趁热吃完了仅剩的三个大肉包子,慢慢看着天空逐渐变亮,太阳冒出个脑袋。
林秀不紧不慢的朝着大将军府走去。
……
终是到了大将军府,已是辰时了,林秀叩门,来了婢子去报,站在门口等人回。
苏勤睡眼惺忪着来了,揉揉未醒的眼,头发说不上糟乱,想必也是匆忙着绾的。衣裳倒还算是整洁,没有一点儿褶皱。倒是还连声打着哈欠。
“昨日不是说了要带你去个妙处吗。”
“嗯。”
“走吧,换身朴素衣裳。”
“嗯…嗯么。”
苏勤连声应着,慢慢合上了眼,垂下了头,站着睡着了。
林秀无可难何轻叹口气。
林秀摇了摇苏勤,牵着他的手走过了几条街,苏勤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到了虹桥,林秀推着苏勤上了虹桥,风迎面吹来,魂儿都给吹走了。苏勤一激灵,就醒了。风并不很冷,桥上水汽也渐渐蒸发。
林秀和苏勤刚刚走上汴河上的虹桥,倚在阑干上。
太阳喷涌而出,染红了天空,明艳的云霞更添几分美感。清冷的早晨,也有些暖意。远处几只野鹤,盘旋着,有时停下蹭蹭羽毛,发出几声鹤唳。风吹拂起柳树的枝条,都是嫩绿的叶,显映出几分春色,晨雾还未散,远远望去倒是一副美景。
等到雾都消散了,空气也不像之前那般湿润,太阳正红,一艘巨轮远远驶来。
“快看,快看,啧啧,这么大的船,应是能载几百人的。”苏勤激动的指着船叫喊着。
“安静些,安静些。”林秀想要看的更仔细些,但苏勤总聒噪个不停。
船是漆过的,外侧还绘着花样,桅杆高约六七百尺,船员们利索的从桅杆上降下旗子,为首的那人有条不紊指挥着。
虹桥气势恢宏,那船明明眼看是过不去的,但却高大的连最大的船舶都能顺利穿越。
要上岸了,想必此次出海,家中妻小的盼了很久。一个船员顺着绳梯下了船,想要帮着纤夫快些拉上了岸,快些回家。
纤夫们喊着号子,还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
汴河边的渔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摘下头顶的斗笠,扇扇风,也许今日能够桌上多道荤菜,纤夫的声儿却扰了鱼儿。唉,那可真是眼看着就要上钩了的。
向远处再看有捣衣的,有饮马的,也有准备取水做炊饭的。
林秀:“看,此时人都开始劳作了,已是如此时候,尚且碌碌无为,你我并非池中之物,更要勤勉才是。”
林秀苏勤并肩走下虹桥往前走几步,街头有一棵粗壮的桂花树,油亮亮的叶子,直晃人眼,树旁一大石头供来往的人乘凉,有时,丹姝楼还会在这支个绿豆汤的小摊儿,供客商解暑消乏。所以等到闲时,都会来此一聚,渐渐,这条路便成了各种各样的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品牌的聚集之处,总之就是一应俱全。
一位少年着一白衫,身戴斗笠,斗笠蒙了纱,也许是哪家女扮男装出逃的小姐,像是不识路的样子,一个路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看样子有点着急。
林秀开扇遮掩着在苏勤耳边私语,林秀拿了苏勤的荷包,对街角一乞儿挥手,招来,给了二两银钱,去给那白衣的指路。
那少年很是欢喜,从荷包拿出铜板要给他卖糖。走走停停,最终进了丹姝楼旁的茶馆。
苏勤肚子呜咽着,扯着林秀要去丹姝楼吃早茶,走过茶馆,见堂中挂了一幅字,字迹潦草中带些韵味,不知写的是哪位的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林秀觉的这诗很是有趣,便拖着苏勤去茶馆坐了坐,苏勤尽管不愿,还是拗不过,随他去了。
“茶博士,将两杯最贵的黑茶。”
苏勤知林秀所想,一进门就不耐烦的点了茶。小厮本是笑盈盈出来迎客的,听闻此间言语不以为然,并不惊奇,脸上的笑也给收住了,把毛巾平淡搭在肩上,拿起托盘便扭身走了,在称柜里的掌柜左手拨弄算盘右手记录账本,面无表情,淡然说了一句:
“公子,白水长情不以价钱论茶,您若是来充大个儿,或是来逗趣儿。便请您左转,另去丹姝楼吧,那家茶也不差。咱这就不招待了。”
林秀已知这店家不重铜臭,信步走向称柜 诚恳的说:“掌柜的,往实了说,本公子诚然不重茶道,今日进了茶馆也仅因着这幅字,万望帮忙引荐。”
掌柜听了,手上停下拨弄桶珠,有些讶异,怔住了,过一会,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公子,您说这字啊,这是东家的字,你且等等。”
“来,先上些茶食。”
掌柜放下右手的笔,招了小厮来,俯着身子私语,小厮听时忍不住笑意,嘴都要咧到耳朵了,听完奔上二楼,在木制楼梯上一步三阶,恨不得直接跳上去。
不一会儿。
一女子来了,倚在木栏杆上,未梳发髻,只编了发,蒙着面纱,赤着足,手腕、脚踝上缠了铃铛,铃铛声清脆得很,透过白纱可隐隐看见面容。
掌柜见这女子来了,却很吃惊,也许一开始就觉得东家不会见他罢。
“公子,随奴家来。”声音很温柔,说话很轻。
林秀瞥了一眼苏勤,苏勤咧嘴笑着摇摇头:“你独去,楼下等你,快些来。”又招了小厮来,加了两碗杏仁豆腐和三盏蛋黄酥。
林秀便随着她上了楼,深觉这茶馆并不简单,哪有寻常馆子墙角存在感极低的一个插花的瓷瓶还是结晶釉的?转角处的乌雅马陈设也是一整块墨玉雕的,栩栩如生,马鬃灵然,墙上的装饰是镂空的一大片净白瓷,个个都是些有趣的东西!好想要啊!这东家不会是三皇叔吧?嘿嘿,等下敲他一笔!在此省略1000+林秀内心bb.
走走停停,随那人走到二楼最里边的包厢前又停下了。
“公子,奴家且送至此处,公子慢行。”那女子眉眼弯弯,浅浅一笑,真是应了那句诗:
‘眼是水波横,山是眉峰聚。’
轻推紫檀木门,信步走入包厢。屋子陈设算不上稀奇,也可称作典雅。
“别来无恙啊,林钰。”坐在包厢堂内的人先声夺人,从语气里都听得出满是欢喜。身着月白衣衫,气质温润如玉,桌上一盆白玉兰静静散发着幽香。
林秀怔了怔,竟是那日的英国公长子,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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