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红颜无心弄是非,纨绔有意倒乾
话说包拯到任端州知州数月来,不仅平反冤狱,惩治官场腐败,更体察民生,见地方乡民直取河水用度,水质不良,有失健康。于是,包拯先着人于州府院内,择地凿一口深井,州府众官吏得以饮之,果真比河水清澈爽口,才逐渐将此法推广开去,使地方乡民纷纷效仿。且顾及地方多年来赃官之害,时下又正值冬季,见田地无灌溉之渠,识道路缺往来歇脚之驿,量乡人乏文化学习之所。对此,包拯一来体谅乡民疾苦,图支助民用,二来借冬日民闲搞些建设,乃一举两得之事也。于是由官府筹措经费,组织民力于地方筑渠引水,以利良田灌溉,又建馆驿,以利往来歇息,并建星岩书院,以利人才培育等。将事告知乡众,凡有出力者,能按日获取钱粮。不说乡民一时可救生计之需,况皆是造福地方之举,乡民老少自是踊跃响应。
然这日,包拯只在少侠艾虎,虞候广宁的陪同下,视察星岩书院建设场地后返回,就州府阶前遇见一对年轻男女,手持诉状,欲击堂鼓。那年轻男女皆不过二十余岁,女子容貌秀美,穿戴整洁,但朴实无华;男子模样俊伟,着军士装束,面带刺字,有些精神疲乏。包拯见此,料定有些蹊跷,便带入州府,升堂来问。
当年轻男女步入公堂,忙跪拜道:“小民陈子厚,与妹刘氏惇娘,拜见知州老爷。望老爷作主,为小民洗雪数年来发配之冤!”说罢,便将诉状呈上。包拯接过诉状,展开视之,但见状辞曰:
“告为陷害发配事:
“民幼年同窗邵秀,奸滑之徒,心匿邪魅。数载前,觇刘氏惇娘艾色,争欲求聘,未成,遂倚仗家富,上下买嘱,百般诬告,陷民发配之冤。日前,又宦家子黄宽,觊觎惇娘艾色,官势相逼,务要强婚。妹姑、姑父拒之,遭宽众殴伤,幸民赴恩州投文书,与二军士歇平兴驿,阻之,方免祸事,得以相聚,誓结情缘。状辞所讼,随行二军士可证,望州府明察。
“端州泷水县苦主陈子厚。
“康定元年冬月~日上告。”
包拯看罢,批准诉状,遂有将原委问询一番,其事情经过如下:
原来,端州泷水县城,有陈、邵二姓乃地方盛族。陈长者家贫,有子名子厚,聪俊勤学;邵长者家富,有子名秀,奸滑闲散。二人幼年同窗读书,皆未成婚。城东刘胜引原是官族,有女惇娘聪敏贤淑,年近二九,诗词、女红件件皆通,远近争欲求聘。一日,得姑与姑父至家下,刘父遂与姑父商议道:
“兄早年丧偶,膝下仅有小女惇娘,现已长成,来议亲者无数,兄欲择一佳婿,不论其人贫富,能善待小女足也,不知谁可以许否?”
姑父听后,答道:“古人择姻,惟取婿之贤行,不以贫富而论。闻在城陈长者有一子,人物轩昂,勤学诗书,虽则目下家寒,谅此人久后必当发达。舅兄不嫌,弟当为媒,作成这段姻缘。”
刘父道:“兄亦久闻此人,尚须将此意知会小女,试其意向如何?”
于是,遣姑前去闺房,把适陈氏之事道知,惇娘亦闻其人,口虽不言,心有慕之。
不想,未过一月,邵宅命里妪来刘家议亲。刘父心只向陈家,推托女儿尚幼,且待来年再议。里妪去后,刘父遣姑父密往陈家通意,陈长者家贫不敢应承。姑父道:
“舅兄以令郎才俊轩昂,故愿以女适从,贫富非所论,但肯许允,即择日过门。”
陈长者遂应允许亲,不久,略略的下定聘礼,只待择吉日迎娶惇娘过门。此时,邵秀闻知刘惇娘许配陈子,想来先命里妪议亲,却推女年幼,今便许适陈家,势必怀恨在心,故寻事端陷害,以雪不忿。
不数日,邵秀就具状于官府,首告陈某原是矩州军籍,久失在伍,今陈子发配当行。然官府审理其呈,却册籍已除军名,无所根勘,将停其讼。但邵秀家富有钱,上下买嘱,乃拘陈某听审。
陈家父子不能辩理,军批已出,陈子厚发配远行。子厚遭此不幸,可怜家贫亲老,父母无依,如何放心得下,父子相抱而泣。幸次日,陈家之亲戚都来赠行,子厚以亲老嘱托众人,径辞而别。
比及刘家得知陈子厚遭此事,吁嗟不已。惇娘更心如刀割,恨不能与陈子厚相见一面,每对菱花,幽情别恨,难以语人。次年,邵秀一再命里妪来刘家议亲,以致刘父忧愤而卒。遭此番变故,刘家费用已尽,家业凋零,房屋俱卖与他人。惇娘孤苦无依,投在姑家居住。姑怜惜之,爱如己生。
后来,常有人来其家与惇娘议亲,姑未知意,因以言试道:“汝今父母已丧,身无所依,先许陈氏之子,今从军远方,音耗不通,未知是生是死。想汝青春年华,何不凭姑再嫁一个美郎,以图终身之计?”
惇娘听后,泣道:“姑虽美意,然陈郎遭祸本为女儿身上起,使女儿再嫁他人,是背之不义。姑若怜见,待父母孝服完满,女儿欲往矩州寻陈郎,倘有不幸,愿与陈郎结来世姻缘。今若要他适,宁就死路,决不相从。”
姑见其烈,再不说及此事。自此,惇娘在姑家谨守闺门,不是姑唤,足迹不出堂,人亦少见面。
然惇娘姑家舍居平兴驿旁,就二日前,适有宦家子黄宽骑马行至驿前,正值惇娘在厨炊饮。宽见其容貌秀美,不胜爱慕,便问左右居人,是谁家女子?有人识者,近前告以泷水县城已故刘胜引之女,寄居在此已二载有余。
谁料,宽不日即领人来议亲,惇娘不允,宽以官势相逼,务要强婚,更使惇娘姑、姑父惊恐万状。幸于吵闹推搡间,得三个军家前来阻止,宽众见敌不过,方才悻悻退去。
既得三个军家解救,于是,姑父忙遣姑略备薄酒,聊表寸心。因席间姑父有问及三个军家从何来此?
得一军士答道:“从矩州来,要赴恩州投文书。”
且惇娘知是军家,便悄然至隔间,隐隐听得此言,忙唤姑去,对姑言道:“女儿闻三个军家自矩州来,乃是陈郎所在,姑须访个消息。”
姑即出见军士问道:“若是矩州来,矩州军中有个陈子厚,是此方泷水县城人,汝可识否?”
一军士听得,即向前作揖道:“妈妈何以识得陈子厚?”
姑道:“陈子厚是妾女惇娘之夫,曾许嫁之,未毕婚而别,故问及他。”
军士道:“今惇娘可适人否?”
姑道:“专等陈郎回来,不肯嫁人。”
军士忽然泪下道:“要见陈子厚,晚生便是也。”
姑大惊,即入内与惇娘言知。惇娘不信,出见陈子厚问及当初事情。陈子厚将前事说过一遍,方信是真,二人相拥而哭。那二军士闻其故,齐欢喜道:“此千里之缘,岂偶然哉!”
于是,重整酒席,姑父、姑、惇娘并及陈子厚邀二军士宴饮于舍下。席间,惇娘、子厚诉其衷情,不胜凄楚,在坐之人免不得安慰一番,待酒罢人散,已是夜下多时,各自安顿歇息,不在话下。
至次日起床,二军士对陈子厚道:“观昨日情形,吾等若就此辞去,恐又生枝节。况贤弟有此冤屈,听闻端州现任知州包大人是循吏,贤弟当速往州府复状,可早日洗雪冤屈,与红颜永结鱼水之欢,岂不美哉!”
于是,请二军士暂留舍中,陈子厚携惇娘径直往端州府来,写状呈告。
包拯听罢,又疑问道:“矩州军府缘何遣汝赴恩州投文书?”
陈子厚回道:“小民发配矩州数载,有幸得军府赏识,诉起前事,得军府怜见,故遣小民与二军士赴恩州投文书,可借此返乡复状,好洗雪冤屈,还小民公道。”
至此,包拯即差人去拘黄宽,并遣人传唤惇娘之姑、姑父,以及二军士一干人证至公堂来问。那黄宽虽是宦家子,现不及弱冠之年,却活生生一纨绔恶少。然面对原告刘惇娘、陈子厚与一干人证,并知州大人的威严下,终不能隐,遂招认不晦。于是,包拯将黄宽监起,就退下公堂,便遣那二军士自去投文书,亦不在话下。
隔日,包拯一面差人往泷水县拘拿邵秀,一面则着人去查实陈家册籍,的确已除军名,然陈子厚仍遭此冤屈,可见旧日官吏贪赃枉法,更使包拯愤慨。
待差役将邵秀拘至,包拯升堂审问,见邵秀亦不过二十七八岁年龄,双目射着奸滑之光,穿戴更显骄泰奢侈。然面对今日之公堂,一来有闻现任知州大人之清廉,不可糊弄;二来证据确凿,他自知理亏,索性将议亲不成,故怀恨寻事陷害之情从实招认,可免受皮肉之苦。包拯审出前后二情,遂判道:
“邵秀、黄宽,皆不良子弟,一人觇刘氏惇娘芳容,议亲不成,诬告陷害,使陈子厚含冤发配数载;一人觊觎刘氏惇娘艾色,以官势压人,强婚而殴惇娘至亲。邵秀、黄宽之行径,着实可憎,今罚二人银两,以慰陈子厚、刘惇娘数载含冤之苦,以补惇娘至亲受殴之情。决邵秀、黄宽发配崖州充军,陈子厚、刘惇娘归家居住。”
就此了断此案,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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