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城巡视
七天后，京城。
宋一青与另外一名缉查卫在街上巡视。
自从宋一青在那天发现潜入者后，便被陛下传旨修养七天，还被赏了一百两，虽然他没升官，但他依旧满意。
他一年的俸禄加上年银一共才三十两，即便不吃不喝，得三年多才能攒出一百两，假使他升为卫守，一年五十两，不吃不喝也得两年。
而以他现在在司中积累的功劳，只要再获得一个丁等功就有资格晋升了，这个过程他觉得不会超过两年。
宋一青和另一个叫洪七智的缉查卫一起行走在京城闹市中，身边一片熙熙攘攘。
以数字命名是缉查卫特色，因为缉查卫主要来源于孤儿，从小培养，以保证无人能渗透缉查卫，所以这些孤儿的名字需要在缉查卫制定，而缉查卫的大人觉得麻烦，拍下定制，以数字命名，然后缉查卫有了一大批张三，王五之类的名字。
在缉查司初立时，缉查卫的命名还是用心的，有李正督这样的名字，可惜宋一青不幸运生在了现在，如果不是数字用的差不多了，而且那命名的大人有良心，他现在应该叫宋八之类的。
不过也有传闻说是皇上嫌缉查卫名字难听，在缉查卫总督面前抱怨了一句，被总督听到心里。在司里再次定下规矩，名字要好听，不能太粗俗，也没说怎么个好听法，但总归新命名的要好听些了。
宋一青走在熙攘往来的人群中，洪七智跟随在他身后，沉默寡言。洪七智刚正式执行任务，还很年轻，论资排辈下算是宋一青的后生，此次巡视被安排与他同行，应该是有让他教教他的意思。
“洪七智，这是你第一次在京城巡视吗？”宋一青脚上慢了一步，按刀与洪七智并肩而行，路上的行人纷纷在他们身边避开。
缉查卫为皇上所维持，自然被皇上物尽其用，无任务的缉查卫便会被安排在京城巡视，看看天子脚下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天子不知道的事。而这项规矩由来已久，第三代皇帝武宗时就已经开始，实行了十几代依旧没废止。
“你可知道这巡视任务的危险？”
“嗯？”洪七智一愣，满脸错愕，想不清这有什么危险可言，但思维一转似乎明白了些。
宋一青脸上一笑，绕过一辆缓缓行进的高大马车，道：“你可要知道我们是在京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名人显贵。就刚才那马车，拉车的是海外而来的应甲马，极能载重，但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他能用来拉车，已能说明他的财力。
而且你看到他挂的旗没有？”
洪七智点点头，回答道：“是个小旗，挂在车旁，上面写着一个‘李’字。”
“对。‘李’，当今内阁六大臣之一的李纪行大人也姓‘李’，所以刚才那马车便有可能是李纪行大人家，李家的车。
而你要知道我们是可以随意检查车辆的，如果我刚才检查了那马车，什么也没有检查出来倒好，恶了李家好感罢了。
但若是我查出了什么，我恐怕会被说是栽赃，然后被押在宫前斩首。这都是有先例的，我有一位前辈就是查出了武家走私军资，被武家家丁堵在家门前，活活饿死，没法传出消息。
皇上也不能对武家怎样，只让武家赔了一百两给他的妻子。到最后皇上知道走私的消息时，武家已经准备好了替罪羊，只斩了十几个家丁管家，大人物半点事没有。”
洪七智听着，心中微微一惊，感叹京城中处处惊险，摇摇头，脸上有些惨淡。
宋一青看着洪七智的表情，知道打击到了他的自信心，又道：“京城中虽然权贵不少，等闲惹不起，但如果我们有了皇上的命令，而且人足够多的话，那些权贵们我们也是可以办了的。可惜这样的差事不多，平时还得忍这点那些权贵。”
洪七智点点头，心中明白。
那些权贵们何尝不是在忍缉查卫呢。任何事只要涉及了缉查卫，他们都不会做的太绝，过卡时不想被检查也会给出重金，而不是以权势压人，缉查卫在物质上满足后一般也会放行。
那被武家活活饿死的只是做事太直，不肯退让，强硬检查了他们的货物。那些押货的家丁管家迫不得已，只能趁他回家时将他围堵，阻其离去，继续以钱财诱使他屈服。可惜事情做过了，他也不肯拿钱，围了好几天，让他活活饿死在家中，倒是把粮食全给了他妻子，让他的妻子活了下来。
他们最后是在他妻子痛苦哭嚎中察觉不对，强行闯进去的，这才发现那人已被饿死，妻子也瘦成了皮包骨。他们中有些人恶向胆边生，想斩草除根，但地方缉查司因为那人许久不回，也派人来抓他去受罚，两波人撞到一起，他们只能老老实实。
当缉查卫来人弄清缘由时，他们被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当场死了一个家丁，但所幸那人的妻子未背丈夫告知他们走私的消息，他们也就默默受了这顿打。
他们最后败露还是因为当时其他收钱的缉查卫中，有两人向司中自首，将他们供了出去，害了他们的性命。而当时收钱的缉查卫全部被罚一百鞭刑，自首的两人五十鞭刑，最后当场死了一半缉查卫，血流满地，那自首两人在血泊中俱都活着。
最后那地方司中的大人又自己拿了一百两，送给了那人的妻子，也算是司中给她的赔偿了，可惜她终究是没了丈夫，每日以泪洗面，只能回娘家独居，做一个悲苦寡妇。
宋一青和洪七智走过一座座店铺，绕过一辆辆马车、驴车，从客商来往频繁的长令街到了一片风月场所汇集的街道，永乐街。
永乐街在长令街左旁，而永乐街左旁是权贵府邸汇聚的朱雀街，永乐街在这两街之间，两边受惠，各式娱乐住宿的场所占据了整条街。
宋一青与洪七智走上永乐街，发现行人稀疏了许多，但往来的衣着大都比较体面，只有少数的邋遢汉在街上奔走，那应该是来这赌博的。
永乐街上有各式的娱乐场所，戏院，青楼和赌场都有，其中人员往来最多的，也最吸金的就是赌场和青楼。但多数人是先去赌场，赌几把，赢够了就去青楼搂着美人过夜，输光了，就狼狈回家。而街上奔走的邋遢汉，估计是赌钱赌出瘾来了，脸上带着深厚的黑眼圈，眼中眼白上布满血丝。
宋一青和洪七智没打算在这儿久留，大步走过几栋青楼戏院，时不时传来一阵女子娇笑，调笑着让他们上来玩。他们理也不理，兀自走着，不时为匆匆驶过的马车和人抬的轿子让开道路，毕竟这街上的马车和轿子太多了，路旁还停着许多马车，小轿。
在这街上坐马车的多是手有余财的地主商人，而乘着有规制限定的轿子的，有可能是某个权贵家族的人，来这寻欢作乐。所以在这条街上，缉查卫的行动要审慎许多，以免一不小心冲撞到哪位大人。毕竟皇上不会为一个普通缉查卫把世家大族得罪了，只要他们有理，犯事的缉查卫该咋办咋办，皇上不会心疼。
宋一青和洪七智脚步很快，不一会又要出了永乐街，但这时一顶四抬的轿子迎面而来，轿边帘子被掀开，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伸出头来，看到他们，双目发光，对着旁边的管家说了些什么。
那管家向着他们而来，客气一礼，道：“两位大人，我家少爷有情。”
两人不明所以，宋一青看着管家满脸的皱纹，又问道：“不知是哪座府上的少爷？”
“实不相瞒，我家少爷唐王府上的。”
“唐王府上……”宋一青嘴上微微念，心里想到：唐王还未婚配，哪来的儿子？而且传闻唐王年少，玩心重，常惹皇上生气，早早封了王赶出宫去，只是没让他做什么藩王，估计是怕他祸害地方，只是让他待在京城唐王府上。而他现在年龄估计也不大。他心中一定，有了猜测。
“可是唐王亲至？”
“正是。”
洪七智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睛一睁，看着轿旁寥寥不过十人，连道：“唐王安危重大，怎么只有这么些人？”
“此次外出是唐王偷偷跑出来的，自然不宜大张旗鼓。至于唐王安危，不是我自夸，以两位大人的身手，我一个打十个。”
宋一青两人面上不置可否，只是心中觉得这老人这么老了还说大话，不觉得脸红吗？然后跟着老管家来到轿子旁，对着轿中少年弯腰行礼。
其实按礼节而言，他们在皇亲面前都要单膝下跪，但唐王既然偷偷跑出来，不愿声张，那他们也不能忤了他的心思。
能让缉查卫弯腰行礼的大人物有很多，只是能让缉查卫下跪的，就只有皇族了。如果他们跪下，街上所有人都能发现不对，但只是弯腰行礼，那只能说明轿里有位大人物，虽然轿子只是普通四抬，但说不定是他想低调行事呢？
朝廷是明文规定的，朝廷官员禁止出入青楼，但来这街上的，哪个不去青楼逛？所以周围的人只是扫了一眼，继续自顾自走着，想巴结大人物的也没在这时上前，而在等缉查卫走开兼观察一下是哪位大人。
宋一青与洪七智站在轿前，隔着轿两边的窗口与唐王说话，而抬轿的家丁和护卫站在一旁戒备。行人在纷纷避开这座轿子，做自己的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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