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故事诉艰辛，一个故事诉仇肠
“故事？”
敖问天先是一愣，随后洒然一笑，淡淡地说道：“好啊，今夜正好无事，又遇到多年的故交老友，不妨就听一个故事。”
“那我们就从十五年前的一天说起吧……”李明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娓娓道来……
“那年正值冬天，先帝正值盛年，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因为蜀中叛乱，朝廷下令叶杨将军出征，而我则跟随中军大将叶杨前往平定蜀中之乱。历经三年，蜀中之乱全部平定，待班师回朝，叶杨将军因为军功显赫升任兵部尚书一职，我们这帮兄弟也多有提升，分别调任各个部门任职。没想到好景不长，先帝驾鹤西去，新帝登基！起初，皇帝陛下对这些有功之臣还算是客气，但是时间久了，皇帝陛下开始宠信宦官和怜官。叶尚书军功甚大，那些宦官和怜官心生嫉妒，不断的在皇帝陛下耳边蛊惑谗言。皇帝陛下极为信任叶尚书，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但长久以往，陛下逐渐对叶尚书有了猜忌，担心他功高震主，于是命令御史大夫景进搜集叶尚书谋反的罪证。“
说道这里，李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皇城之内难以找到所谓的证据，景进便派人前往蜀中找到一些当年被抓的叛军，让他们胡编乱造叶尚书通敌卖国的证据。回到京师，景进就上本参奏叶尚书勾结叛军，并假意平复蜀中叛乱，为的只是加官晋爵。皇帝听后并没有做下一步动作，而是命令景进策反叶尚书的亲信之人，其中也找到了我们这些叶尚书的部将。他们许给我们重利，让我们联名告发叶尚书谋反，而且还叫我们做人证。如果不做，就会用我们这些人的前途和家眷性命作为威胁。这件事情叶尚书知道之后，并没有怪罪我们，而是告诉我们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有一天他们用我们的身家性命作为威胁，让我们顺从便是了。”
听到这里，敖放天不禁怒气冲天，手掌微微用力，那把椅子怎能撑住敖放天的力量，顿时裂为两半。
看到这一幕，李明苦笑一声，并未做出表示，亦是接着说道：“突然有一天，叶尚书找到我，说如果他有事，请我照顾好他的家眷。因为嫂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叶家的血脉就交给我了。回家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妻子，此刻内子也是大腹便便即将临产，便说要与嫂夫人一同待产，在未有人知的情况下住进了尚书府。出事前的十几天，叶夫人和内人同一天产子，而且都是男孩。有一日景进酒后失言，说起次日天明去兵部尚书府抄家之事。我趁着当值，来到尚书府告知此事，希望叶尚书连夜带着家眷离开。可叶尚书真是愚忠！宁可用自己的血来证明他的清白，也不想落得一个叛国私逃的千古骂名！无奈之下，我只好与嫂夫人说明此事，希望嫂夫人能够和我一起劝解。但是夫人深知叶尚书的秉性，只是淡淡的告知我快快回去，免得被景进发现，连累了一家老小。看到叶尚书和夫人都是毅然决然的想要赴死，我和内子商量了一下，准备用自己的儿子换出叶尚书的子嗣，也好为叶家留下一点血脉。在我和内人的苦苦劝说之下，夫人终于同意了我们的想法，担心叶尚书定不会同意，便没有告知于他。那日内子带着叶尚书的孩子藏入正堂八仙桌之下的地道之内，而我们的孩子交给叶夫人……”
说到这里，李明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年近四十的汉子痛哭流涕，身边的妇人也是痛哭不止。
因为再往后的事情大家都已经能够猜到了，他们的儿子已经随着叶杨全家被杀，而叶杨的儿子此刻正坐在他们的身旁。
小楚叶此刻听完，整个人当时就不淡定了！连忙站起身来，拉住莫秋霜的手问道：“阿娘！我阿爷说的是真的吗？刚才说的那个婴儿说的是我吗？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吗？”
一连几句疑问顿时把妇人问住，只剩下一脸的泪水不住地滑落。
本来还想着听故事的敖放天，此时终于明白李明夫妇为什么那么急切的要离开此地，为什么那么在意小楚叶的安全。
此时再看自己昨日刚刚收下的徒弟，那模样简直就是叶杨的翻版，敖放天似乎看到了自己四十年前的徒弟叶杨。
“楚叶，叶楚，原来如此！哈哈哈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叶杨的儿子，更没想到在阴差阳错之下我竟然做了徒孙的先生。天意啊，这真是天意……”
敖放天哈哈大笑，伸手就把满面疑惑的楚叶搂入怀中。
看到敖放天老泪纵横，关切地抱住了小楚叶，李明夫妇连忙止住泪水问道：“敖先生，您……”
看到李明夫妇如此忠肝义胆，为了给自己徒弟留得一丝血脉，竟然牺牲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敖放天心中顿时对李明钦佩不已，对他们夫妇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没想到你们夫妇竟然做出这等忠义之事，叶杨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也不枉他活了一生！当年叶杨和我说过，如果有一日天下太平，他就到魏州的一座桃花山下卸甲归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未曾到来他便被奸人所害，落得了一身骂名。
既然你讲了一个故事给我听，那我也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十三年前，叶杨全家三百六十五口被斩杀于午门之外，三日之内不让收尸。我也是气愤不过，连夜就把他和他夫人的两具尸体偷出藏于我的府中。虽然朝廷对我有所怀疑，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对我暗中监视。
但是他们怎么能够看得住我，一天夜里我带着叶杨夫妇的尸体来到郊外，将他夫妇二人的尸骨火化装入坛中。想起他曾说过的魏州桃花山，便以游山玩水为借口甩掉了跟踪之人来到这里，想着让他们夫妇入土为安，了却我那苦命徒儿的生平之愿……看到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于是就在桃花谷的山坡上找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将他们夫妇二人葬在那里。我也不想再回皇城，便在这桃花乡里开了一间学馆，准备在这里陪着徒儿，了此残生。
不曾想偶然得知楚叶的文章文采斐然、才华横溢，一手字更是笔走龙蛇，便萌生了收徒之心。去年下雪又见楚叶射杀野鸡，看到他基本功非常扎实，只不过方法有些不对，于是想着对他指点一二。
转眼间三月期限已过，我发现楚叶非常像我那徒儿叶杨，就连脾气秉性也是十分相似，都有一股不服输的性格。于是坚定了我的收徒之心，不曾想楚叶竟然是我那已然逝去徒儿的后人，这么一算，这还差着些辈分呢。”
听到了敖放天娓娓道来，李明和莫秋霜夫妇二人顿时喜出望外！终于明白了敖放天的意图，更加高兴的是敖先生对于楚叶真的是煞费苦心！
“敖先生，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楚叶的身份，那楚叶今后的路就由您来指点吧。我是个粗人，学识也不够，孩子的事儿您就多费心了！”
李明看着楚叶，断定他的未来必定不是池中之鱼，于是连忙想把楚叶托付给敖放天。
“那怎么可以！虽然叶杨夫妇对楚叶有着生育之恩，但是你们夫妇对他则是有着养育之情！一日为父，终生为父！不过我这先生可不好当，叶杨叫我师尊，孩子再叫我师尊这岂不是乱了辈分，这倒是把我难住了。”
敖放天左右为难，一时间竟是愣在那里。
这时，就看到一脸泪水的楚叶扑通跪倒在李明和莫秋霜的面前，连续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叶儿既然知道了身世，那就如同阿翁所说，一日为父终生为父，你们永远都是我叶楚的父母双亲！至于阿翁，您也不必为难，我在平日称呼您为先生，私下称呼您为阿翁。先生一词比较中性，谁也挑不出来什么，我的名字也暂时不改，还叫楚叶，等到将来学有所成另行再说吧。”
“好，看不出你这小家伙心思缜密，这么好的主意你都想得出。这样也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的武功不可告于他人知道，至于兵书战策、斗隐埋伏都是在学堂之上能够学到的，弓箭自然也被他人熟知，就不用隐瞒了。”敖放天心满意足的笑着说道。
“嗯，我看也行，就按叶儿说的办吧。”
此时，李明也是非常高兴，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困扰了他十几年的难题，竟然在一夜之间迎刃而解。
“对了，既然已经收你为徒，不对，你可是我的徒孙！”
敖放天差点自己乱了辈分，连忙纠正起来。然后接着对楚叶说道：“现在已经快到五更，从今日起，五更天起床随我练功，上午和我学习斗隐埋伏、攻杀战守，下午和我去学馆读书吟诗。现在已是春天，三年后你便满十六岁，定远县城的春闱解试你可以去参加，凭借你的能力，解元必定是跑不了的。秋天可以参加魏州的秋闱省试，那时你可要拿出真本事，进士及第一定要得到！”
“什么？再过三年就去参加解试，还要拿到解元？当年秋天就要参加魏州省试，还要得到进士及第？就算是现在天天下苦功，充其量也只有三年的光景，能行吗？”
李明和莫秋霜夫妇二人顿时哭丧着脸，心想这敖先生也太心急了吧！
“哈哈哈……这一点你们就不知道了，想当年他的父亲叶杨就是十八岁得了解元，当年就在省试之中进士及第！三年之后的殿试之中一举夺魁！而且文武双全，一条大枪横扫中原无敌手，怎么到了他儿子这一代就不行了？有我在此，楚叶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说行就行，你们不必再呱噪了！”
敖放天大大咧咧的说道，心情为之澎湃不已，仿佛又回到四十年前一样。
见到敖放天如此，李明夫妇心中自是高兴，连忙称是。
…………
光阴易过，一晃三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楚叶此时已经十六岁，每日五更起床跟随着敖放天勤学武艺，耐劳耐苦。上午在学堂之内学习斗隐埋伏、兵书战策、攻杀阵法，下午则是孔孟之道，谈古论今。三年的时间艺业大进，在父母师长教导之下，文学武艺俱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却说后唐庄宗皇帝用伶官景进为太师，掌管兵部和邢部。亲信李袭吉作太傅，掌管吏部和工部。宦官敬新磨掌管内侍省御笔诏旨，掌管户部和礼部。再加上后宫视财如命的刘皇后，几个奸贼巧立名目、搜刮百姓、出卖官爵、无恶不作！最可恨是，老百姓种的田稍微好一点便被指为荒地，最后充公进入他们的腰包。
这种情况连年发生，民怨积深，终于使许多善良的百姓在万般无奈忍无可忍之时，不得不造起反来。
朝廷所养的骄兵悍将，见了外敌虽然害怕，对于这些反抗朝廷的百姓，却认为是贪功冒赏、搜刮民间财物的好机会，压制起来来非常残暴。
这些初次起事的百姓不知战阵，势力单薄，根基不稳，时常被打败。各地连带遭受残杀的良民简直不知多少。后来四处农民起义此伏彼起，各地官府这才慌了手脚。
庄宗皇帝在景进、李袭吉和敬新磨等三贼的蒙蔽之下依旧穷奢极欲，任性荒淫，全没料到不久就有国破家亡之祸……
又到一年春暖花开之时，这一年已经是后唐庄宗十八年，又到了一年春闱之时。
此时的楚叶已经长成大人一般，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再配上一袭白衣，尽显英俊潇洒！
身边的一个黑胖子大约也是十六岁，又黑又胖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圆圆的鼻子，两片厚厚的嘴唇，浓浓的眉毛下闪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过丈的身材穿上一身皂袍，显得那么威武勇猛！
“周清，这次去参加县里的春闱，一路上你可要听楚叶的话，考上考不上功名自是不要紧，出去开开眼，涨涨见识非常重要！”
敖先生看着行装已备的二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先生，您怎么从来就不说楚叶，您又怎么知道我考不上？”
周清一脸郁闷，自从楚叶成为先生的弟子，虽然他进入学馆的时间最晚，但学馆里不管什么，楚叶都是第一！
而且不只是敖先生，就连他的父亲周平员外也无时无刻告诉他，让他多和楚叶走动，将来肯定会沾楚叶的光。
“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这孩子特以的话多！”
看到周清顶嘴，员外周平顿时呵斥了一句。
“好了，好了，他们两个出门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只要周清不主动找别人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敖先生看着周清忿忿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
“阿爷、阿娘、先生，我们走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楚叶朝着众人抱拳之后，转身和周清离开了居住了十六年的桃花乡……
二人一路上风雨兼程赶赴安定县城参加乡试，虽说路途不算太远，但是也有七八十里的山路。待二人抵达安定县城之时，此刻已是日落西山。
随便找得一家名曰“高升客栈”的客店住下，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也好缓解一路旅途的疲乏。楚叶吩咐小二置备饭菜，和周清用过晚餐后，一夜安息不提。
至次日早晨，等到楚叶起床梳洗完毕，走出房间，却正巧遇见周清也是出得房来。
只见到周清身后还有一人，楚叶并不相识。周清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姨家亲戚高俊，定远县人，生于官宦家庭，其父高定邦曾官至河东转运使。表兄今年一十七岁，年少老成稳重，能文能武而且善辩，以后我们要多多亲近才是。”
周清介绍完毕，二人相继见礼，于是相伴而行。行至客堂，又遇得一位翩翩少年，看年龄约比楚叶大一二岁，生得容貌闲雅，清秀非凡。
经高俊介绍道：“他乃是本地富户施员外之子施全，比我们都大，今年十八岁。早几日我们就来此客栈，现与我为邻，故而已经相识数日。”
至此，楚叶又交得新友高俊和施全。四人临窗入坐，并唤过小二置备一些酒菜，边吃边聊。
此窗恰好位于客栈东墙，袅袅晨曦打落窗前，众人开窗远望，后方是一座花园。
只见得花园之内春意盎然，各种花草树木带着初春的暖意吐露碧丝。看到满园春色，四人不禁暗中叫好。
席间彼此相祝春闱皆得榜上有名，随着用餐完毕，但见窗外春雪消融。园中曲径通幽，尽收眼底，梅花更见千娇百媚，婀娜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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