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寒衣苦署
1夜色浓浓，申少坚不敢走官道，只好带着小南王专拣小路南行，因为他远远的望见，时不时便有举着火把的兵马向京城方向开去，从灯火映照下的装束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从南边境地前来支援攻城的大顺军。
天色渐亮，人困马乏，申少坚走进一处荒岭，便选择了一处草木深幽的地方停住了脚。
他向岭下观察了一番，发现不远处有一茅屋，篱笆院内还升有袅袅青烟，便断定那里有人居住，他想应该过去为太子讨些汤饭，换洗一下满是血污的衣服，打听一下南行的道路，行走起来方才安全。
申少坚走下岭来，站到栅门外，瞧见院子里果然生着火，上面架着一个药罐，冒着腾腾的热气，传来缕缕的药香，但是并没人守着，可屋门却是敞开的。
“里面有人吗？”申少坚喊道。
一个六旬老者闻听后从屋里走出来，把着门向外一看，立时瞠目结舌，有些不知所措。
申少坚马上想到可能是自己这幅模样吓到了老者，忙拱拳施礼道：“老人家莫怕，我们并非贼寇，是路过之人，不过想讨碗热汤剩饭给孩子吃。”
老人定下心来再仔细一瞧，发现中年汉子行为举止颇为有礼，牵着的娃儿文文弱弱目光呆滞，便起了恻隐之心，说道：“那，那请进吧。”
“多谢老人家了。”申少坚又施了一礼，将马在门外拴好，带着朱慈烺走了进去。
到了茅屋里，申少坚和小南王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老者拿过两个碗来，倒上热水，又瞧了太子一眼，叹了口气，一并坐下来，说道：“这兵荒马乱的，弄得百姓到处不得安生，看你们爷俩绝非平常人家，何以到此境地？”
申少坚喝了口水，隐瞒道：“老人家好眼力，我本外地人氏，想到京城做些买卖，不想半路遇到强盗，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老者微微摇头一笑，说道：“老汉我一生行医，别的不敢说，但眼力却没错，刚才你一进门，我就观你龙行虎步，绝不是什么生意之人，至少应是位大明将军，近两日道路上大顺军络绎不绝，纷纷涌向京城，二位怕是从京城而来吧。”
申少坚心头一惊，说道：“老人家这是何意？何以有如此之说？”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将军切勿多心，老汉是为你着想，平常百姓都是粗布麻衣，娃儿也从不簪发，观你们装束，就知是官宦人家。唉，如今遍地都是大顺军，你们如此行路，恐怕吉凶难测呀。”
申少坚感激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者又叹了口，说道：“我是看着娃儿可怜，方存关切之心，又想到吾儿，心中难免悲戚。”
申少坚疑问道：“老人家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者给二人往碗里添了添水，放下泥壶，说道：“我原本居住在岭南，家中只有一子，是孙承宗都督帐下的部将，去年在潼关与流贼战死，老婆子思儿心切，伤心而亡，我将她丧于此地，后搬到此处，每日与人诊完病后，来此与她为伴，聊慰思念之苦。如今每每想来，老汉我年事已高，来日无多，已不能手持刀枪，我与流贼之血海深仇，空是一生遗憾。将军来路老汉不敢多问，只是盼来日如能多杀流贼，亦算替老汉雪恨，由此才为将军的安危心生担忧，万望将军体察我心。”
申少坚心生敬佩之情，起身深深一躬，说道：“在下一定谨记老人家的嘱托，也望老人家切莫伤心过度，保重身体才是。”
老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起身说道：“这年月谁家也没有积粮，幸好我昨日诊好一小儿病情，户家感激，呵呵，送我几个薯饼权做诊资，你与娃儿先洗漱一下，我去给你取来，这里还有两套粗衣，你爷俩也一并换上，免得让人生疑。”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申少坚感激道。
老者从房梁吊着的竹蓝里取出了薯饼，放在了两人的面前，又折身往墙角的木柜里去寻找衣服了。
早已饥肠辘辘的小南王抓起一块薯饼塞进嘴里，刚嚼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咬一口干巴巴的毫无味道，嚼起来如同满嘴塞满沙土似的难以下咽，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朱慈楠，何时吃过这样的粮食。
申少坚怕老者看到后难堪，要知道这可是人家居住荒野用以度日的口粮，忙拾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老者拿着挑好的衣服走了过来，关切的说道：“娃儿怎么不吃？”
申少坚放下手中的半个薯饼，笑着说道：“老人家，我们都吃好了，这就起身赶路，只是不知去往南京的路该如何走，还得烦您给指点一下。”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你们过了这道岭，外面就是大路了，再行三十多里地，便到河北柳庄镇，那里便有打尖休息的客栈了，过了这地界，路过沧州，渡过黄河，经山东，直往南方向即可了。”
随后，老者让申少坚脱下血衣，处理了一下伤口，敷了一些草药，包扎起来，让换好衣服，方将他们送出草庐。
申少坚趁老者不注意时，悄悄的在将一锭官银留在了栅门外，解下缰绳，驮着朱慈楠向岭外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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