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瑶去天鸩山
路尘听到雪瑶说青木姑姑要送她去天鸩山，虽然心里觉得不在自己身边，不能时刻守护她，心中不安。可依这许多年，天鸩山那位久不出山的婆婆日常遣人过来的问候及关心，着实觉得雪瑶去天鸩山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与其居在雪谷备受师公冷待，成日里低首下心，清冷无欢，倒不如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或许能令雪瑶眉展情舒，解颜而笑。
“这些年，如果说心中曾有放弃离开雪谷的念头，那是因为你在这里”雪瑶受青木教导，与路尘之间的情感不受儒义俗礼的牵绊，雪瑶也不曾在言语中隐晦自己的情感。
“平时出谷，能让我策马疾驰回来是因为你在这里，你在雪谷，我就在雪谷，你在烟韵涧，我就在烟韵涧，只是你去天鸩山，我不能陪你去，姑姑说，天鸩婆婆自隐退江湖遣散弟子后，便再不许外人进入天鸩山，尤其是男子，不过我会想办法去看你”
“婆婆不许上山，我可以下山啊，只是你要来”
路尘含笑点头，拉着雪瑶坐在一棵大树下，雪瑶靠在他的肩上，路尘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手轻轻拍拍她的肩，示意她闭眼稍憩。看着雪瑶身体稍移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路尘拍拍她的肩膀，雪瑶慢慢闭上眼睛，路尘脸上自然而温和的微笑慢慢蜕去，眼中显露疲惫之色，想着青木姑姑告知自己雪瑶感官怪异的真相，随着缓缓闭上眼睛。
路尘这些年所做得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守护怀中的人儿，两人自幼时便相伴相陪，在别的男孩子都羞于启齿心中的爱慕时，他对雪瑶的爱慕之意毫无遮掩，温和悉心的的守护在她的身边，像是和风的春雨中夹带着些许青草的芳香，又像是红梅绽放时夜雪中沾带的淡淡甜香，花熏半开，酒饮微醉，在雪瑶仅对他展现的那安逸含笑的柔和中销魂蚀骨、甘之如饴。
路尘的心中虽是不舍，更多的却是不安。昨日，他陪雪瑶去药圃中采药，回来后青木姑姑坐在雪瑶房间，愁眉紧锁，奄奄欲绝，看到两人进来忙曲意转颜，含笑而语，告诉雪瑶，三天后带她去天鸩山拜见天鸩婆婆，说是天鸩婆婆很想念雪瑶，想让她陪伴在左右，并想让雪瑶承继她的衣钵，在天鸩山学艺。语气虽和婉，可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路尘知道，是青木姑姑不惜与师公反目，执意要送雪瑶去天鸩山。青木姑姑对雪瑶疼爱备至，记得那时候还小，只要是两人从烟韵涧返回雪谷的日子，外面天大的事都不能请动青木姑姑出谷，凡有片刻时间看不见他们，总是在谷内到处寻找，生怕有半分意外，就算是两人每年随师公进烟韵涧，姑姑也要忧虑好几日。
自从自己拜接雪谷少主之位，接管了雪谷事务的同时，还着手在漠北筹建了一个秘密组织--漠北密营。漠北密营的存在就是为了雪瑶在烟韵涧中的制药检查疗效，培植药兽。雪瑶只知道自己研制药物是为了治病救人，承继师公所学，造福民众。只是她不知道，当年之所以同意接她入谷，是因为端木婉琪信中曾言她的出众之处，是天生的医者，让路古一看到女儿回天有望，才接她入谷，严加培养。若是雪瑶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日夜苦读，勤学苦修，是为了躺在烟韵涧密室冰窟多年的母亲，又或者只是为了师公一个魂牵梦萦、妄想憧憬，让人死而复生的的执念，会当如何？即便雪瑶勤学苦习，天赋奇佳，仍不能让师公心满，为研制药物，他不惜积年累月以药喂养。
想到这里，路尘心头一震，手臂颤抖，雪瑶尚是如此，那自己呢？按师公当年所说，在山林中看到自己时，身上满是血迹，被掩弃在茂密的草丛中。这一两年来，不时看到那个被追杀的梦境，到底是梦，还是自己的亲身遭遇，如果是亲身遭遇，梦境中那个朦胧可亲的人是谁？梦中的自己似乎是在很亲热的呼唤她，她是谁？我呼唤她什么？路尘心中战栗，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本来还想再细细思索一番师公对他的用意，只是每每想及梦中的事情，便觉得头疼难忍，心头揪悸不安。
雪瑶离开也好，居于天鸩山，有天鸩婆婆爱护，让他安心，这样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经营漠北密营，扩建药所，减少药兽的使用数量。师公曾表示药物准备已经齐全，很快便能着手试药，路尘心里清楚，一旦试药失败，烟韵涧和漠北密营内的药兽需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另外漠北密营内凡参与收拢药兽的人，如何安置也需妥善解决。
三日后，青木送雪瑶去天鸩山，上车时，青木让路尘将雪瑶的简单行李拿回，未带一物，言之天鸩山有天鸩山的规矩，婆婆为雪瑶已准备妥当，不能有外物入山。实际上青木觉得凡出自雪谷的东西，难免被师公混入不查之物，防不胜防，不如弃之。一路上，两人语笑融融，看着雪瑶倚在自己肩头，青木看着她韶颜天婴般的脸庞上的清冷，蚀心的痛镂心刻骨，她悉心呵护照顾，雪瑶粉颜如玉、心思通透的人儿，日日忍受着感官奇异的痛苦，常年备受冷待苛责，志洁心高，却不知命有几何？
“瑶瑶，在天鸩山，不必拘谨，山上人也不多，你随意就好，竹华在我身边多年，与青木一同长大，让她带你去转转。”天鸩婆婆慈眉善目、满头银丝、和蔼可亲，雪瑶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隐于江湖的用毒至尊，可杀人于无形的天鸩婆婆。
“竹华，你带着瑶瑶去看看备的东西可还齐全，差什么，下去补齐，吩咐厨房，饭菜清淡些”
雪瑶起身行礼，随着竹华缓缓退出。
看着雪瑶袅袅娉婷的身姿，天鸩婆婆掩息而叹“要不是这身段与她母亲有两分神似，我在她脸上竟看不出青芙的容貌”
“姑姑，瑶瑶的眼睛与姐姐的同一般清澈明亮，只是眼中少了姐姐的熠熠之辉的光耀，多了几分清幽高冷的伤韵”青木言中满是惋惜。
“当日青芙是个何其明媚的女子，眉眼嘴角溢出的笑容如阳光般的温暖，光耀熠熠又不失温婉，可怜我的青芙，她走了那么年还不得心安，师兄怎么能泯灭良知，让瑶瑶服用九草强其感官，又用苍幻改其容颜。”说到此处，天鸩婆婆那久经沧桑的双目中湿热泛光，声调悲痛无力“两者合其一，毁之”
“姑姑也束手无策？”青木双眸迷蒙，悲戚奄然。
“我只能保她维持现状，随着年龄的增长”天鸩婆婆突然止住，不忍再继续说下去。看着青木悲怆失落，心有不忍，逐思虑片刻安慰道“瑶瑶现在的医道精湛，再加上我的奇门异毒，万物相克相生，相辅相成，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有转机。”
“姑姑能不能告诉我，依瑶瑶的医术，有毒入体，她不应该毫无察觉，还有路尘，那孩子的心思细致如丝，苍幻进入体内也毫无察觉。”青木惊奇不已。
“容颜渐变不是一朝一夕，几月半载的事情。苍幻在世间及为少见，一可改变容颜，二可使容颜姣美。服下之后，它的药力是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微妙渐进，阴阳潜移，春秋代序，是一时一时，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在日积月累中以相差极微的方式来隐蔽事物变化的痕迹，使人不察，误以为无变。这就犹如日日对镜梳妆，今日与昨天对比几乎毫无变化，可随着积年累月时长，容颜已变。你我都为成人，年岁日增，自然会感慨韶华易逝，容颜衰败，而瑶瑶和路尘他们自十来岁，模样本就在日渐变化，慢慢成长，如今与儿时模样是否相同，他们自己或许都记不得了，且一日一日看着自己娇颜如花，自然会认为这就是本来的容貌。九草比之苍幻，药力更缓，日所一日的变化微乎其无，迟日旷久药效才现，这就是为什么瑶瑶能喝韵涧内的水，不排斥各种药材气味，另外她还可以去你的梅园，这些皆是因为感官微乎的变化之中也会慢慢习惯素日的气味口感，且脉息不因药入体而变，这便更难发现是因药物致使。”
青木顿时明白，为什么雪瑶不能闻百花之味，却独独可入梅园中起舞。每年冬季，师公外出采买药草，雪瑶和路尘出烟韵涧回雪谷过冬，成日间去梅园玩耍，年年如此，雪瑶的感官应是习惯了梅园梅花的气味。烟韵涧内存有各样药草，雪瑶日日跟随师父研习，对药材的气味更会自然而适。
“师傅他不想看着雪瑶的容貌与青芙姐姐一日似于一日，日日缅怀爱女，牵动伤怀，我还可以理解。可路尘他是无辜的，听师傅说，当时他被掩弃于山中的草丛里，周边的厮杀后无一生还，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被大人间的仇恨所牵连，能有什么仇敌，何以不能真面目示人？再者如婆婆所说，孩子长成容貌变化极大，就算是有仇敌，也很难被认出来。”
天鸩婆婆隐下心中他与师兄出去探寻那孩子身世的秘密，路尘并不是被无辜受牵连，各路杀手的目标正是他这个才十二岁，身份无比尊贵的孩子。保护他逃生的只剩两人，各朝一方，去引开杀手，拖延搜山时间，期盼援手到来。而正是此时，师兄趁机，偷偷抱走了这个孩子。她曾把血诏拿给师兄，推断他便是当年出游失踪的大皇子，因为师兄一日目睹因这孩子有多场厮杀，且都来历不凡，便不敢随便把这孩子交出。半年后，两人一起出去探寻这个孩子的身世，个中因由扑所迷离又没有实证，只能作罢，让他长在雪谷。
“容貌改就改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于事无补”
“是，只是雪瑶体内的九草怎么办？”
“木已成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听着天鸩婆婆的这句话，青木的心里装满了悲伤，远远甚于从她眼里流露出来的。
“师傅令我将这封信交到您手上”青木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看着天真婆婆坐着纹丝不动，没有要接的意思，便把信放在了桌上。
天鸩婆婆斜视了一眼，面若寒霜“这信你带回去，我不会再帮他任何事情，残生之年，我只期盼他反躬自责，礼拜神明，斋戒祷告上苍能徇情回护瑶瑶，以告慰青芙的在天之灵。另外再转告师兄，自我留下瑶瑶，不管他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来天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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