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御河堡拦王七日 银鬓将亡魂护城
话说这敌将非是别人,正是老将帕斯兰,见其银发灰鬓,双目有神,身穿细环链甲,头系红绸方巾,手执象牙银柄短刀,前仗镶钉皮盾,微蹲迎战,左右拥簇着半百孔武勇士,正与亚塔耳军厮杀开来。正拼杀间,忽见一将率军猛攻上城来,勇武十分,但见脸庞,却认得是辛哈德,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冲其大骂:“乱臣贼子休得猖狂!为首那小儿,可还识得老夫?”辛哈德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望,却是面红耳赤,低头不语,活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众看官或有困惑,这辛哈德为何有此神情,细究起来,此事却是往事一桩。十四年前,这帕斯兰原本是安息国弓马教师,弓马娴熟,为人宽和大量,且循循善诱,实乃良师益友。时值安息兴盛时期,周边各国来朝,皆知安息弓马甲天下,便都来学习效仿。安息王见此,倒也大气,命帕斯兰将安息之马术伐谋尽数教授与各位使者。这诸多使者中,有一人来自亚塔耳国,这人正是辛哈德,其时年二十岁,是守城官长子,亚塔耳贵族,好剑术,能驯烈马,自然被亚塔耳选去安息学习。帕斯兰于人群中一眼便发觉了辛哈德,只觉辛哈德相貌堂堂,举止得体,气度非凡,便对其格外器重。说来也巧,早些年间,这老将帕斯兰之子在征亚美尼亚时,被流失射中,人道人生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尤以这“老年丧子”为最痛,帕斯兰几乎崩溃,多年方才走出此心境。后结识辛哈德,便是喜爱十分,甚至翼将其收为义子,只因辛哈德为人沉默寡言,未有机会提出。遂将毕生所学尽数教授辛哈德,也将其他国家使者随便打发走。
两年时光如梭,辛哈德有大成,二人本日日欢快无比,好似一对父子,却不料安息突然攻伐亚塔耳国,辛哈德受国命,不得不返回亚塔耳。二人不舍,临行前,辛哈德泪别,道:“日后若战场相见,绝不敢冒犯老师”帕斯兰笑道:“莫要说这话,师傅被自己徒弟杀死,方可称得上教徒有方。战场相见时,莫要手下留情”辛哈德自离去,再也未见帕斯兰。
且说帕斯兰见辛哈德有些羞愧,便率军赶来,望辛哈德便攻。辛哈德见老师来打,不敢冒犯,便率军逃下城去。帕斯兰见辛哈德还算重义,甚为欣慰,手下一弓手将辛哈德瞄的正准,帕斯兰见此,急忙抓住羽箭,拽走弓矢,扔下城去。后重整旗鼓,一鼓作气,率军将城下亚塔耳军击退,城下空留百余亚塔耳军尸首。
休斯在远处见辛哈德攻上城去,欣喜十分,却未料其登城半刻便还,心中疑惑,见其归来,便问:“君何不趁势夺城,却为何归来?”辛哈德不愿言语,自退下,回本帐休息。休斯见此,心中有些不快,便问苏哈达,曰:“卿可知其原因所在?”苏哈达曰:“或是遇到了故人”说罢便自退下。休斯听此,心中生疑,便命人叫来辛哈德。辛哈德三刻后至,问王何事,王曰:“今日本已登城,为何却又要下来,有何隐情,卿但说无妨,我必不究”辛哈德拱手说道:“并非因别的,只是那老贼武艺精湛,我敌不过,被其杀下城来,甚是丢了脸面,挫了军威,请王上治罪”说罢便跪。休斯见此,急忙起身将其扶起,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罪之有,倒是我的不是,只给将军那少兵卒,明日增派多些,将军定会夺下此城”辛哈德做了个揖,道:“多谢王上”便回归本帐。
次日拂晓,辛哈德率军五百攻城,渡了河,便登城来攻,辛哈德勇猛,再次攻上城去,又遇上恩师帕斯兰,却是不知如何是好。辛哈德心想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便发狠攻杀过来,撞开左右军士,与帕斯兰斗在一处,刀剑相错间,二人较的稍近,辛哈德低声问道:“老师,我二人也是各为其主,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敢问老师有何请求,我必定尽力,事成后,你我恩断义绝,莫要再忌惮”帕斯兰回道:“我有一不情之请,你让这城存活七日,我便与你恩断义绝,再战之时,也无需再顾虑恩情”辛哈德道:“好,答应你便是,七日后,城必破,还望老师莫挡我师军威,识时务,知昏明,以免遭致杀身之祸”说罢便佯装不敌,逃到城下,率众败归军营。
休斯见又填新败,心中难免有些抑郁,却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每日为辛哈德增兵补将,连续打了五日,却还是攻不下这御河堡。休斯虽说器重辛哈德,然五日未下一小小堡垒,也自有些焦急。一日,辛哈德率军八百,再次攻城,此次已是第六日,辛哈德率军战了半个时辰,又大败而归,且未觐见王上便回归本帐。大将苏哈达见其连着六日败归,军中兵士折损三百余,心生怜情,便也不顾脸面,冲进休斯营帐,高声说道:“末将不才,愿带勇士攻破此城”休斯见其神情激动,便也知其所想,道:“吾既将此任交予辛哈德,便应支持到底,怎好改派你去!”苏哈达回道:“我道听途说些许事情,想报与王上”休斯听此,有些兴趣,命手下退下,便问道:“卿听闻何事?”苏哈达曰:“陛下想必也知我为人,并非那进谗言的小儿,且我与辛哈德平日并无过节,只是前些日子听说御河堡守将是辛哈德老师,二人有约,辛哈德才连败六日。”休斯哦了一声,又问:“此事从何处听来?”苏哈达曰:“自随其攻城一军士嘴中传出”休斯并未言语,手拄席案,略微思考,忽命左右将辛哈德叫来,并命苏哈达莫要多言。
片刻,辛哈德至帐中。王曰:“卿攻城六日,辛苦十分,我欲命苏哈达接替爱卿,卿以为如何?”辛哈德曰:“臣并不觉劳累,只想明日再战,定擒那老贼”王笑曰:“君此话已说了六日,至今又如何。定是君有些劳累,吾便派苏哈达接替爱卿,又有何不妥?”辛哈德曰:“明日若不夺城,但请王赐我一死。”王曰:“将军怎可视生命如此儿戏”辛哈德道:“非是儿戏,乃是诺言,若明日此城不夺,王务必赐我一死,以正军威。”苏哈达有些诧异,便不言语,于一旁观看,不做声。王曰:“如此这般,倒也由不得我。明日若不得城,君且自重”辛哈德振动而去。王见辛哈德出得帐外,道:“其既如此说道,便信他一回,且看明日如何”苏哈达点头称是,又曰:“陛下,明日且命其佛晓便攻,若是败了,我领人攻城,必下此城!”王称善,不表。
次日佛晓,辛哈德披挂整齐,率六百人攻上城去,好不容易攻到城上。双方混战开来,其却又碰到这帕斯兰,辛哈德见其又在,心中愤恨,心想道:“这老叟又来,叫我如何大开杀戒”帕斯兰见辛哈德,赶过前去,道:“徒儿,今日才第六日,为何如此发力?”辛哈德曰:“我已容你六日,已属不易,莫要罗唣,今日便来取城”帕斯兰道:“徒儿,为师死在你手,并无话说,我常教你为人须最重信义,却未料你也是背信之人,实令我心寒。”说罢便将短剑扔落在地,坐在团牌之上。辛哈德见此,不知所措,想砍,又是不舍恩情;不砍,又是悖国叛主,一时没了主意。适逢一亚塔耳军士来到,见帕斯兰坐在地上,便立功心切,举刀便砍。辛哈德看在眼里,双手挥剑,一剑将这军士砍做两段,并道:“恩师,辛哈德非是背信之人,只是在王前许下诺言,今日必下此城,徒弟这就回营,生死不论。”说罢便佯装败退,回归营中。
休斯见辛哈德再败,怒不可遏,险些拍碎席案,命左右将其绑起,辛哈德也不反抗,顺着兵士捆绑。王怒喝:“你这将,一个弹丸小塞,就是用石弩砸,三日便也砸个细碎,你却硬是攻了七日未下。昨日你许下诺言,曰今日必下此城,今日却又败了,你有何话说!”辛哈德道:“陛下,我既已说今日必下此城,却未说何时攻下此城,今日尚未到子夜,陛下为何如此动怒?”休斯听此,也觉得有理,然气未消,便道:“七战七败,却还在夸口,好大的胆子”辛哈德曰:“非我夸口,子夜我定不用陛下一兵一卒,只带本部勇士百人,便可下此城。如若再败,我定自刎于城上,不再归来。”休斯懒得言语,一摆手,左右将其松绑,拖出帐外。
子时三刻,辛哈德见已快至明日,便命城下鼓号手于明日到来之时吹响号角,便带亲兵百人再度攻上城去,这一次却是发了狠,一路之上,人不敢挡,夺人性命犹如探囊取物。兵将一心,速速登上了城墙,只见帕斯兰又在那里,辛哈德也不管那多,杀将过来,帕斯兰亦持刀应战。二人正是好打斗,有分教:
一贪狼,为义受辱,保城七日,手中长剑如獠牙,撕咬得苍穹乌黑;一老狮,因国背信施计爱徒,短刀似利爪,剪挠得宇宙昏暗。
二人斗在一处,战了约许久,不分胜负。帕斯兰使出平生绝技,号为“星月互映”,只见手中短剑如漫天繁星,不分东南西北中,舞得令人眼晕,却刀刀径直向辛哈德刺去;左手团牌虽不甚移动,却是左右腾挪,将辛哈德向刀刺去之处赶去。辛哈德不敌,只好向后退去,刀刀面前划过,盾盾身前溜走,吓得辛哈德后背发凉,头脑冒汗。二人酣战间,忽听城下号角齐鸣,辛哈德知次日时分已到,便也不顾,长剑不防不御,只管向敌人面门砍去,帕斯兰见其如此不要命,剑剑冲己要害而来,便转为避让,团牌被击得邦邦直响。二人苦战,这帕斯兰虽是技高一筹,却也年过六旬,体力有些不支,有些面色发白,汗湿衣襟。辛哈德见此,攻的更猛,帕斯兰有些招架不住,招式渐乱,不料辛哈德大喝一声,将其短刀击飞,团牌也坠落城下,辛哈德本想生擒,却未收住气力,这一剑正刺入帕斯兰心口,只见帕斯兰嘴角扬笑,随即口吐鲜血而死,只是这尸身不倒,十分离奇。
众安息兵士见主将已死,四散开来,纷纷作鸟兽散。辛哈德见师傅虽死却不仆倒,心中不解,便道:“老师,我定待老师家眷如宾客,还请老师安心上路。”话毕,尸首却不见倒下。辛哈德又道:“老师,我定不杀守城安息兵士,还请老师安心上路。”话毕,尸首仍不倒下。辛哈德犯了难,舔舔下唇,道:“老师,现已是第七日,请老师安心上路。”话音未落,帕斯兰立仆,如泰山崩塌,地动山摇。众军站立不住,纷纷倒下,辛哈德又道:“老师与我情同父子,父亲还请安心上路。”只见一道白光冲向天际,这大地旋即静止不动。辛哈德命人好生安葬帕斯兰,便叫人去通报王上,御河堡已得。
休斯听得通报,哦了一声,再问此时时辰,却是子时后段,心想:“这将虽得了城,却是误了时日,何不借此契机,杀杀威风”想罢便命全军入堡,命辛哈德城门前迎接。大军至城前,辛哈德早到,休斯道:“敢问将军,现是何时辰?”辛哈德见天色乌黑,寒冷至极,便道:“想是快到子夜了吧。”休斯又道:“将军承诺昨日夺城,而这昨日也变成了今日,不知将军有何话说。”辛哈德下跪说道:“请陛下速斩末将,以正军威。”休斯见此,急命:“左右,将辛哈德斩首示众。”左右得令,将其绑起,抽刀要斩。苏哈达急忙跑出队列,拦住刀斧手,道:“陛下莫要如此,辛哈德乃是我军大将,若贸然杀了,恐于军不利,还请陛下三思。”说罢便跪,这一跪,其余正副偏将也皆来下跪求情,你一言,他一句,皆言辛哈德之好,休斯见此情景,道:“既然众将求情,我便饶你一命,下次再因私情而误国,定斩不饶!”说罢率军进城。
这辛哈德本想逃过一劫,心中暗喜,却听闻“因私情而误国”时,竟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事莫非陛下早已知晓,但再一想:“王虽早已知晓,却不揭穿我。为一将心宽,而赌大军运势,真乃敢为之君,今生若能为他死了,亦能含笑九泉呀”说罢便随余军入城。
话说此役斩敌一百四十余人,俘五十余,得战马百匹,粮草十车。休斯将俘兵赶出城去,命大军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次日日出之时,有城中百姓出门行走,见街上巡士换了衣甲,乃是十年前亚塔耳军服饰,得知是三王子休斯得城,纷纷奔走相告,各界各户知此事,适逢休斯率队去祭奠老将帕斯兰,却被上街来迎的百姓围住,送与瓜果酒水,休斯不受,对百姓嘘寒问暖,百姓感其行,夸赞不止。休斯大喜,命诸将好生安抚百姓,并留百人驻守,余下众军休息一日,向萨鲁斯堡进发。
且说陈牛、希德、欧默三人,早早便来到萨鲁斯堡等待。这三人虽去了躺罗马,却是事情顺利,且马去马回,自是快些,更何况御河堡打了七个日夜。休斯原本命陈牛办完事情后回兄弟堡休息,谁道陈牛根本无心休息,只想帮助休斯快些统一全境,如今有一帮手,更是底气十足。三人入城,找一客栈暂且住下,店中小厮殷勤侍奉,将三人安排二楼一雅间住下。时值夜傍时分,三人有些饥馑,然陈牛不便轻易露面,便命二人去店外酒楼买些酒菜回来,三人一齐饮食。
欧默希德二人下得楼来,便去店外寻找酒楼,以便采买酒菜。二人寻得一较客栈不足半里路之酒楼,二人大喜,欧默道:“这酒楼还真近,恩人下来吃都无妨。”希德道:“还是小心为上吧”便唤来小厮,叫了六个肉菜,三壶酒。一刻钟,酒菜端出,小厮将其盛入一竹篮中,交予二人,欧默抢来拿着,希德笑道:“也好,你力气大,这些不算什么。”二人走回客栈,却路过一家鞋庄,希德心想一路上鞋有些破了,何不买几双新的,也穿着舒服些。便叫欧默先回客栈,免得夜晚天凉,冷了酒菜。欧默答应一声,急忙赶回客栈,希德便进店内观瞧。
谁料欧默马上进入客栈时却迎面碰上一伙军汉,只见这群军汉醉气熏熏,横行霸道,腰跨短刀,身着便服,边走边说些淫*言秽语,欧默本想躲开,却不料这酒香被一军汉闻到,其踉跄赶来,拉住欧默,问道:“篮中装的什么酒,如此香醇,我在那就闻到了”欧默不理睬,挣开撕扯,只管走回客栈,这军汉见其无礼,大骂:“这么大的个子,是个哑巴”说罢便哈哈大笑,其余军汉一众哄上前来,围住欧默,对其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欧默忍住怒火,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递与一为首军汉,谁知这军汉将酒一泼,正泼到欧默脸上,欧默以袖擦干酒水,将竹篮放好,暗自骂了句:“好路不走,非要走鬼门关,我且成全你们这帮无鸟贼。”说罢便举拳便打那泼酒军汉。
常人厮斗,一拳顶多断牙肿脸,而这欧默非是常人,力气仅次于陈牛,这一怒,一拳好似石碾打在头上,那泼酒军汉顿时天灵盖塌陷,眼冒鲜血而死。其余军汉见此,皆来围攻,或抱双脚,或抱双臂,或掰头颅,或击腹背。欧默见此,心觉好笑,只一晃,便把这十几人甩飞数尺。众军汉吃了大亏,皆酒醒,一齐抽刀来攻,却被欧默石拳打得骨碎肉飞,哭爹喊娘,不是碎了颚,便是断了腰,不是塌了鼻,便是折了手,倒在地上,疼得打滚。一军汉见众人不敌,急忙逃走,却是佯装,非是真的逃了,只是在远处暗自观察欧默,查其所踪。欧默见军汉死的死,伤的伤,提起竹篮离去,然恐被人跟踪,便在周边饶了几圈,才回客栈。可却没甩掉那军汉,让其知了住处。希德出得鞋庄,见地上好多军汉,心中不安,急忙回到客栈,见欧默与牛儿早已吃上,便问外面事情,欧默承认是自己所为,牛儿大叫不好,急忙命二人速速离开此地。
且说三人背好行囊,执兵刃自后门而出,刚一开门,却见这客栈被二百余军士团团围住,最前列用长矛抵住,后列张弓搭箭,牛儿急忙将门踹上,将二人扑倒,陈牛将木桌踢倒,挡在身前。顿时万箭齐发,将那木板制成的墙壁穿透,羽箭好似群蜂涌入,嗡嗡作响。如此这般,约有一刻钟,三人却觉得过了千年。这箭方停了,三人起身向外观看,透过箭洞,见门外弓手箭袋已空,陈牛松了口气,但再定睛一看,众弓手背后有好多骆驼,驼峰之上驮着数十袋羽箭,陈牛见此,大叫苦也。有分教:
羽箭如蜂,万千袭来,如若蜂群;枪矛如刺,纵横交替,好似荆棘。
正是:力士赴险历万难,只求留史扬姓名。
毕竟陈牛三人如何脱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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