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个少年的醉语
“小信啊，这么说对面那家望楼你才是东家？”
“对啊，家里面开销大，我不想总是问家里人拿钱，所以想自己出来做点生意。这望楼只是试个水”
“说句小信你不爱听的话，哥哥我看你应该14岁都没到吧，你出来开酒楼你父母不反对吗？”
“我父母去世了...家里只有个哥哥，其他叔叔伯伯跟我也不亲近，哥哥每天要管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没空管我这些琐事的。”
“对不住了小信，我不知道你父母已经去世了。不过这点我们很像，我从小也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师傅还是我自己不要脸的跪在人家面前一个晚上求来的。”
“老姜...你知道吗? 我父亲以前很忙的，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每年最多就能见父亲几面，即使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我母亲是个妾，在家里没地位，所以我小的时候总是被堂哥堂姐欺负 .....我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现在连她的相貌都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幸好，我哥哥很宠我，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哥哥继承了家业，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我！”
许是几杯暖酒下肚融化了人与人之间的防备，两个少年人在桌案上竟毫无顾忌的聊起了家常；又许是每个人总有些倾诉的欲望，总想告诉另外一个人自己的事情，琐事也好，家事也罢，少年人的眼中没有太多的利害，没有吃过大亏之前，他们的世界总是光明的，他们总觉得人都是善良的，既然是好人多说些又何妨？
歌姬早已被屏退，今日少年喝酒与风月俗事无关，只留下两个乐师弹奏着一曲“落雁平沙”，旋律静中有动，起而又伏，绵延不断，甚是好听。
白多言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劝阻信王爷少喝点酒，少说点家事。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被自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说到底，他也想听听信王爷的事，酒后方可吐真言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虽然民间多有王爷的传闻，可民间的传闻真假难辨。他现在确实搭上了皇族这条“大腿”，可也想确认自己卖身的主子是个什么性情，自古以来大丈夫要想博一番大富贵都有着难以想象的风险，即使队伍站对了！其结果往往也会有波折，明太祖当年还杀了那么多帮过他的兄弟，哎...如果抱的是唐太宗那样的主子就好了。
姜南已经满脸通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酒量就没好过，穿越到大名已经有了15个年头，师父夸她早慧待他如子侄，弟兄们敬他如兄长，他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错，却在夜晚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难以忍受这种没有汽车轰鸣声，没有KTV，没有电脑，没有英雄联盟，没有手机，只有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寂静。
如果说穿越对于姜南真正的感受是什么?
不是喜悦，不是一展现代人未卜先知的满腔豪情，也不是想风流到处睡姑娘的满足，更不是随意杀人封建特权人性阴暗面释放之后的高潮。
而是没了家，心里空荡荡再也没有家的感觉！
家就像树木的根，人没有了“根”，就像丢了魂！
10年之前穿越过来的那一日，他慌张到了极点，那种不安焦虑无依无靠的情绪在陌生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后引起的恐惧不断吞噬着他，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本能以外，就是一个念想！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身在何方！自己的父母都会希望他可以活的好些！
想到这里，姜南的泪水在眼珠子里开始打滚，他用长衫袖口悄悄的擦去。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对面小信的眼睛也似泛着泪光。
想来也是惭愧，小信的酒量明显比姜南好。第五碗“括苍金盘露”下肚的时候，姜南才喝了三碗。
一个少年人，酒量如此好，应该也是个苦命人吧！
“小信，哥哥我不知道你今日找我喝花酒是为了什么？但是哥哥觉得你平常应该也是个有很多心里话没地方说的人，今日，哥哥就不把你当做个孩子！而是当做一个单纯的兄弟，无关那些银子，无关那些俗事，无关你的酒楼，无关身后的虎啸，无关远处的犬吠，只想喝喝酒，只想单纯的说说话可好？”姜南端起手里的酒碗，隔空对着信王爷一碰继而一饮而下。
信王爷也端起手里的酒碗，学着姜南的样子饮酒。
“老姜，我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把我扔给了他的正妻，我父亲甚至都没有亲自过来跟我说一声，正妻让我称呼她为母亲，我不肯！她身旁的婢女竟然冲过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一个婢女竟然就这样打我的耳光，我大跑着冲出门去，想要告诉父亲，父亲看着我再门前哭竟然理都没理我就走了....他就好像没看到一样！没看到一样！”
“小信，我父亲只有一个妻子，也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父亲对我千般好，万般好，把我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而我却差点害的他们家破人亡，害的他们遭了无数白眼.........”姜南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角一滴滴的滑落面颊。有很多话真的想说，却真的又无法说，坐在身后的姜七赶忙递来了丝巾手帕，他也不知道老大怎么了。
“老姜，那你是真的活该！有个对你好的父母都不珍惜！你知道吗？我母亲死的时候，连个葬礼都没有，我父亲怕爷爷知道了责备，竟是真的连葬礼都不！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叫下人们埋了！我时常想去祭奠一下母亲，却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祭奠！”信王爷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身前的木头桌案，也许是力气太大，情绪太激动，手指都有些变了形。白多言赶忙托起信王爷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信王爷的生母是刘选侍这件事他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刘选侍去世之后竟然连葬礼都没有办，他不禁有些同情信王爷，觉得这孩子真的不容易。
“小信，你母亲不会因为你不去她埋葬的地方祭拜而责备你的！我以前给自己的母亲惹了滔天大祸都没有责备，甚至连打骂，她都舍不得！”
“老姜！真的不会怪吗！母亲真的不会怪我吗！....对的，不会怪我的！一定不会怪我的！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我虽然记不得母亲的脸，但是乳娘跟我说过我小时候母亲是如何疼我的！母亲知道我太小！我现在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
“你后妈对你好吗？”
“后妈？....你是说父亲的正妻吗？她对我不好，她早就想把哥哥培养成家业的继承人。所以很多时候她觉得我很碍眼，我生病了，从来不曾来看过我；我念书的时候，从来不曾问过先生我的学业；我想吃些糕点，她都会给我脸色看！我有的时候就想，她应该希望我早点死掉吧！哈哈哈哈....我其实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她后来生了个女儿，就把我扔给我父亲另外一个妻子了。”
“另外一个妻子？”
“是的，我的第三个母亲，这个母亲对我不错，照顾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对我的关心不是母爱，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好人，一个善良的人！”
“小信！这个世界上单纯的好人不多！这一碗酒敬你的第三个母亲！也许你能有这样一个单纯的好人照顾你！是你泉下的生母再给你祈福！”
“老姜！你说的有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母亲在保佑我！”
说完，两个少年人站起身子碰了酒碗，然后一口干。
干完，信王爷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想要坐下，却有些分不清南北，旁边的白多言立马上前搀扶，扶好信王爷坐好后，只见信王爷头颅后仰，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酒量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少爷，我家少爷看来有些不胜酒力，不如今次宴饮就此结束，改日再聚？”白多言知道信王爷今天非常畅快，也明白了为什么信王爷会邀请小姜老板喝花酒的缘由，只不过是在目睹了聚义堂和苏州打行之战后萌生的交朋友的心态而已，自己总是把习惯性的把皇族的地位高看一眼，却忘记了信王爷再聪慧也只是个少年而已。
“好的，那就有劳白老板了，一路上多注意安全！我也有些醉了，等你家少爷明日醒酒了，告诉他一声，今日是我喝的最愉快的一天，下次再有机会我请客！再来个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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