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汉中之战·第十三回
而就在会师的前一天,夏侯渊就接到了来自张郃的四封军报,一封是大前天夜里的战况,两封是前一天的战况,最后一封则是当天早上发出的。所有的文字,紧紧扣在夏侯渊心头上的,只有四个字:汉中危急!
张郃打了一辈子仗,目前的情况,他能得出的最直接的结论,就是——想要夺回阳平关已经几乎不可能,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死守广石,让关上的蜀贼无法东行,这已经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夏侯渊一手抓住张郃的手腕,半托半拽的,就和张郃进了大帐,一边下令:“除紧急军情,任何人等不得靠近!”
刚一进帐,张郃扑通一声就给夏侯渊跪下了,抽出腰里的佩剑,双手捧上,道:“末将未能夺回阳平,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妙才反手一巴掌就打落了佩剑,剑鞘尚未落地,他便已经一只手指着张郃的鼻子,厉声道:“谁跟你玩这套了?别给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现在砍了你,难不成让我替你上阵去?!……给我起来!”
张郃没敢抬头,只是偷瞄了一下夏侯渊的神情,赶紧站起来,后退两步,复又作揖道:“末将这就跟您汇报军情。时下,蜀贼已经完全占据了阳平关,陈仓道也被完全断绝,厉锋将军虽然近在武都,末将也多次尝试给他报信,但均石沉大海。”
“你是说,子廉还不知道咱们这是什么情况?”
“末将只能是这样猜的。关前关后,已经是水泄不通,末将派出去的传信兵,第二天一早卯时,会准时被挂在关上……”
“‘挂’在关上?”夏侯渊斜着眼睛,盯着张郃的脸。
“此乃刘备的攻心计。他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末将:末将所有试图渗透过去的尝试,现在和将来,都将是徒劳的。”看着夏侯渊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他便又接着道,“末将只得绕远路,让传令兵走斜谷道,至郿,再转关陇道,到天水,再南下到武都。计算时期的话,只怕最早的一批,还有两三天的日程才能到。”
“给魏王上报军情了么?”
“回都护,第一时间就给邺城发了加急,之后每天发一次,从未敢间断。”
“现在关上的情况怎么样?”夏侯渊揉着太阳穴问道。
张郃的脸,顿时比刚才还难看了许多,整个颜色都变得铁青:“和我们不一样,刘备此次前来,是早有预谋,几乎每天关上都会有援兵到来。头一天夜里出的事,末将次日一早就到了关下,当时他们也只有两三千人,且都是精兵,可惜末将仓促之间,也仅有千余人,无力抗衡,等到第二日,末将后续的两千兵赶到时,关上的蜀贼,竟然已经增至四千,至晚上,已经几近六千。三日后,关上除了刘备的大纛和牙门将军旗、副军中郎将旗之外,又多了讨虏将军黄忠,八日前,翊军将军赵云也到了,六日前,又增加了讨逆将军吴懿,不知何人。”
“就这些了么?”
“恐怕……不止……”
夏侯渊忽的一下从胡椅上站起来,喝道:“有话就说!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张郃依然双手抱拳,语气不急不缓,道:“末将眼未见其将旗,耳未闻其兵声,因此不敢肯定。只是遥望西北陈仓道,满峡飞鸟不落。末将的传令兵,都能缘山而行,健步如猿,还依然被蜀贼所害,这没有满山的兵,是很难抓住的。因此末将猜测……陈仓道一侧,可能是武都那边的张飞和马超已经过来了。”
东边的天空还依然苍茫,一些云彩静静地等待被染上朝霞的色彩。黎明前的夜按理说是静谧的,躲在被窝里积蓄着鸡叫时分那个懒腰的惬意,或是正在酝酿一个朝阳的舒展。冬天已经过去了,积雪早已全部消融,溪流、河水也逐渐恢复了一些活力,还没到惊蛰,泥鳅和螺蛳就已经蠢蠢欲动,诱的白鹭们在树梢上都要等不住天亮了。
“什么人!”
“副军中郎将刘封。”刘封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向前走去。语气里没带什么感情。和人们所以为的不同,这种喝问“什么人”喝问到长官头上的事,并不会被趾高气扬的将军打嘴巴,也不会让喝问的人吓到要尿裤子。军中是有纪律的,尤其这是战时,尤其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一线,尤其关下就是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将领要是还敢打喝问者的嘴巴,怕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魏延能直接摸上阳平关,解决关上的守卫,除了无前营的精锐以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曹兵缺乏足够的警戒,风吹草动不介怀,可疑的声响也不问,被敌人摸上关,也属于活该。
更何况,这种战术,关下的守将也居然曾想尝试复制。可惜关上是诸营三班倒的守卫,火把火盆照的灯火通明,还没摸到关下,就被几声“什么人!”给喝回去了。
关上现在应该说算得上守卫森严了。
每二十步一个加了盖的大缸,里面是不可名状的黄褐色物品。旁边是准备好的柴火和大锅,一旦敌人开始夺关,关上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架上大锅,生起柴火,系上浸水的厚布蒙上口鼻,把大缸里的家伙事煮成黄兮兮金灿灿的生化“大餐”,“热情”的泼洒到前来扣关的“客人们”头上,美其名曰“金汁”。这种东西,除了烫伤效果之外,往往还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感染惊喜,被金汁烫伤的人,往往会被这种神奇的生化武器侵入伤口,造成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发炎感染发烧等不适症状,再然后身体逐渐溃烂,身上散发出如粪坑一般的阵阵恶臭。有经验的将领会第一时间隔离这些倒霉蛋,而新手或者只会坐而论道的逗逼,以及从来不去视察士兵状况的满脑子“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的制杖,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东西,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军中瘟疫流行,不战而溃了。
除了这个以外,滚木擂石这都基础标配,这还得感谢原来的阳平关守将,这方面物资充沛,没让刘备怎么费心,笑么呵的全盘接收,连带三台崭新的霹雳车。
而真正会让曹兵望而却步的,是架设好的整整五十台元戎弩。
元戎,后世称诸葛连弩,是军师将军诸葛亮根据先朝连弩改装而成,弩架巨大,利用绞盘上弦,箭头为八寸长的铁质箭头(人们往往以为诸葛连弩的箭矢就八寸长,这并不现实,应该是箭头长八寸的巨矢。《汉书》载李广“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矢”,这里的“矢”明显是指箭头,因为就算是用弩箭射脚下的地面,都不一定能把整支箭都射到黄土里去,更何况是数十步之外的石头,所以在当时的语境中,“矢”的意思应该是指箭头。另外如果是只用数寸长短箭的小弩,又能有多大的弹性势能去射纯铁的箭呢?难不成射的都是烤羊肉串的钎子?这样的弹性势能,又怎么可能有实战意义呢?)这种巨弩威力巨大,是后汉陈球使用过的床弩,和从春秋战国时期就传下来的连弩的结合体,往往需要五到八个人共同操作——四到六人使用绞盘上弦,一两人迅速的将十支短矛一样的巨箭放在弩床上,然后击发,射程可达三五百米,击穿一层铁甲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将紧密阵型中站的较近的两名士兵一起钉在地上。本身射程远,威力大,还放的高,敌人离得远,就可以放箭攻击,这种射穿一层铁甲就像射穿一层报纸一样的恐惧武器,不仅仅是对敌人兵力的攻击,更是对敌人士气的攻击啊!
正在胡思乱想,东方已经泛白,恍惚间,已经给天边的云彩镶上了金边,一阵风吹来,竟有醍醐灌顶般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便张开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耳中却听得悠然嘎嘎的几声,却是白鹭中夹杂着几只朱鹮,张开朝霞般的翅膀排云而上,道不尽的意境深远。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竟然是在战时,空被我这莽夫看了。刘封暗暗想道,顿了顿,一手理了理铠甲,正欲继续往前走,巡视关上的防卫。
“少将军!少将军!”身后却是一阵焦急的呼唤。
刘封转过身去,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来人。
“传主公将领,着少将军即刻入帐。”
义父叫我?
“好,我马上就去!”
离中军大帐尚有二十多步,便早有一条细犬飞窜出来,箭一般的从刘封身边飚过去,还不等人转身,它又“哈嗤哈嗤”的两声,从身后又转奔过来,绕着刘封转了好几圈,一条尾巴轮的跟风车一般。
“胖子!”刘封往日冷漠的脸,此时却挂上了笑意,低低了叫了一声这条撒欢的细犬,一边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头,脚下却并没有敢停步,依然向大帐走去。
“封儿!”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