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燕军营地,一座座帐篷井然有序,都有重兵把守,不远处还升起袅袅炊烟,士兵正在埋锅造饭,燕军营地内烧饭的灶上摆满了肉和蔬菜,锅内的炖菜飘着香味。喂马的军士抱来了精细的新草,把一个个马槽里填的满满的,一匹匹战马欢快的享用着槽里的新草。
庆成郡主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燕军浦口大营门口。大营戒备森严,门口四名金甲武士守卫,个个全副武装,军容整齐,威风凛凛。随行的护卫为燕军的气势所震慑,战战兢兢地走到大营的守卫面前,拱手行礼:“这位兄弟,庆成郡主奉皇上旨意,来求见燕王殿下,有劳兄弟向燕王通报一声。”燕军守卫打量了下庆成郡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向郡主行礼:“拜见郡主殿下,既然是奉旨求见,请随在下进营。”说着转向另外一名守卫:“郡主来见,速去向王爷禀报。”
看着另一名守卫转身跑向内营,庆成郡主朝守卫点头致意。守卫带着郡主和她的随行护卫,向内营走去。
远远地看到庆成郡主走来,朱棣大步流星走出营帐迎了上去。庆成郡主没有料到朱棣竟会如此热情,不免有些激动。在姐弟俩走近的仅有一步之距的时候,两人瞬间停住,朱棣仔细的端详他的堂姐,而庆成郡主则是感慨地看着他的这位堂弟。二人相互凝望片刻,庆成郡主才想起要行礼,倒身便要以拜见藩王的礼节跪拜朱棣:“庆成郡主,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没等郡主下跪立刻双手搀住:“姐姐的郡主之爵乃是先皇亲封,你我本是姐弟至亲,岂可以此大礼相见?”庆成郡主听了朱棣的话很是感动:“仁弟贵为藩国亲王,依我大明宗法,经行此礼实属应当,否则岂不违逆祖制,于先祖之制大不敬呀!”朱棣道:“若依此言,我又何尝不是一介庶民?姐姐,那建文君听信奸臣所言无端废黜宗亲王爵,妄易祖宗成法,这才是大不敬啊!”庆成郡主感慨道:“仁弟呀!”
两人相见难免情绪激动,朱棣引着庆成郡主向营帐走去:“想不到我们姐弟相见竟然是此番情景,姐姐此行一路劳顿,快快请到帐内相叙。”庆成郡主道:“是啊,好端端的家国何以到如此情景,皇家至亲以致兵戎相见?!”姐弟两人在众人护卫下走进朱棣的元帅军帐。
军帐内,众将领拜见郡主,齐声向庆成郡主行礼:“末将拜见庆成郡主!”庆成郡主感动地抬手:“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朱棣待众人参拜礼毕,对众将道:“众位爱将,我与庆成姐姐还要叙些家话,诸位就先行退下吧。”
众人闻声纷纷辞出大帐;侍卫及时奉上茶水,姐弟二人坐下畅聊。朱棣问道:“姐姐从京师而来,可知橚、榑二弟现今何在啊?”庆成郡主道:“周王削爵后已被召回京师,而今在京城囚居,听说皇上并无复其爵位之意。齐王尤为凄惨,身陷刑部大牢,不见天日,更不准宗亲眷属探视。可怜二位贤弟,无端端被削了爵位不算,而且身陷囹圄,横遭劫难。”庆成郡主说罢,轻声掩面而泣。
朱棣也是眼圈一红,几欲落泪,他接着庆成的话讲述自己的遭遇:“姐姐有所不知,弟之遭遇远甚于此啊!”庆成郡主听到朱棣讲述自己的苦衷,就擦拭了眼泪,静静的看着朱棣。朱棣继续说道:“我受先皇所封驻守燕地,自就藩而后,但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竭力于屏守疆土、治理藩国,惟愿为我大明国祚长久效命尽忠。却是那建文君,听信奸臣谗言,无事生非,凭空夺我爵位。不仅如此,奸臣乱党更以七卫兵马重围王府,欲致我举家老小于死地。我朱棣,身犯何罪,竟要遭此不幸?不得已举兵相抗,我要亲至金陵,当廷向彼等乱臣讨还公道。”庆成郡主道:“仁弟啊!当今皇上纵有百般不是,可他毕竟是先皇传位,而今弟以刀兵相向,又如何对得起先皇啊?”
朱棣闻言微微一怔。庆成郡主不待他接话,紧着相劝:“而今皇上既已知错,遣我前来讲和,若贤弟肯息兵停战,家国自此可得安康,皇上愿割江北之地与你划江而治。朱棣道:“割地何用?我起兵南下,誓为除奸臣、安社稷,非为土地。而况我本有先皇御封藩国,富贵已极,并无贪图之意。只待奸臣已除,我得以谒孝陵,朝天子,求复典章之旧,免诸王之罪,即还北平,除此之外,并无他望。”
庆成郡主见朱棣这么解释他的举兵意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朱棣看到庆成郡主的尴尬,就接着向她讲明。庆成郡主不死心,仍旧劝说道:“当今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情深意切,实属难得。”朱棣只得把话说破:“我知彼等奸臣贼子,借以公主讲和之计,实为缓兵之策,以待远方援兵罢了。我若就此罢手,待那奸臣引兵而至,只会令大明家国深陷更大的战乱之灾。”庆成郡主会意地苦笑一下:“仁弟话已至此,我也只好就此告辞了!”朱棣问道:“姐姐此来何不在我营中清居数日,待他日贼患肃清,相伴还朝?”庆成郡主道:“我上承皇命,不可以不复,贤弟好自为之,他日有缘再见吧。”朱棣道:“姐姐此回,请代我谢天子美意。若得见诸弟妹亦可告知,上有祖宗在天之灵垂佑,我等相见之日不远矣!”庆成郡主听罢站起身向朱棣道别:“仁弟,就此别过吧,请多保重!”“姐姐多保重,后会有期!”
朱棣起身相送,庆成郡主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大营。朱棣下令:“来呀,传我将令,号令三军将士,今日饱餐足食,明日进攻浦口。”侍卫应道:“遵命!”便一溜小跑着去传达命令去了。
浦口战场朱棣率领众将奋力冲杀,很快把面前的一片南军杀的溃不成阵。兴奋的朱棣,立即命令朱能、丘福、火真三人分开冲杀,以便更多斩杀敌军。
朱棣大声疾呼:“尔等各往左右两翼冲杀,敌军将败矣!”三人听了朱棣的安排迅速分开,朝左右两侧杀去。待三人刚刚跑开,突然从一个小土丘后面斜地里冲出一大队兵马。以盛庸为首的南军,先是一阵乱箭射击,朱棣身边的随从为了保护朱棣,纷纷冲到朱棣前面,一个个中箭倒地。看到这一小股燕军,倒得差不多了,盛庸一声令下,南军汹涌而来。朱棣和剩下的数名燕军奋力抵挡,无奈南军人多,又来势勇猛。朱棣一行实在难以抵挡,只好且挡且退,险象环生。
正当朱棣感觉吃力的时候,右侧一队骑兵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围了过来。朱高煦边跑边喊:“父王,莫要惊慌,煦儿来也。”朱高煦的骑兵个个勇猛异常,直冲向盛庸的前阵,正在向前突进的盛庸士卒被,强悍的骑兵顷刻间冲乱阵型,骑兵们手起刀落,南军纷纷被砍倒在地。
朱高煦很快冲到朱棣身边:“父王,孩儿来迟,父王无碍吧?”朱棣见战阵形势立即得以扭转,很高兴,兴奋地拍拍朱高煦的肩:“父王无碍,煦儿来的正当时,汝速着力杀敌,你大哥多疾,如得天下,当以你为嗣!”
朱高煦听了朱棣的话也是一脸激动兴奋:“孩儿遵命!”说完指着身后的四名护卫:“尔等留下保护我父王,其余人等随我冲杀。”
说完话,朱高煦率领数十名骑兵打马冲向已经开始败退的盛庸部队。在朱高煦大队骑兵的冲击下,盛庸所部很快不支,看着大势已去,盛庸只好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迅速朝土丘方向狂奔而去。余下的残兵除去被砍杀的纷纷跪地投降。
南京奉先殿里,庆成郡主回复建文帝议和的事。朱允炆有气无力道:“朕知道了,郡主此行多有受累,你且下去安歇吧!”庆成郡主无奈道:“多谢皇上不责之恩,臣告退。”她随后走出了奉先殿。
看着庆成出了大殿,建文帝这才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慨与慌张向方孝孺问计:“连朕的割地他都不要,执意不肯息兵,难倒一定陈兵紫禁城,看着朕狼狈不堪的样子,才肯善罢甘休吗?这可恨的燕贼。”方孝孺道:“善罢甘休?皇上,依臣看来,那燕贼即便打进紫禁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啊?”朱允炆震惊地看着方孝孺:“希直先生此言怎讲?”“皇上,事到如今,您可不能再糊涂了,那燕贼之意昭然若揭,他自起兵之初便是冲着皇上的龙位来的,皇上心怀仁德,一直不肯对其痛下杀手,才致今日之祸。而今,皇上万万要摒弃妇人之仁,莫在对血脉之情心存幻想,对那燕贼务必诛杀而后已。”
朱允炆听着方孝孺的劝谏心中一阵惊骇:“诛杀?诛杀!朕的百万大军,左右夹击,都挡不住燕军挥师南京。现如今,燕贼大军已然陈兵浦口,距京师不过咫尺之遥,朕便有杀心,又何以奈何之?”方孝孺道:“皇上请勿担忧,燕军虽已至浦口,却大都不习水战,朝廷军队只需坚守长江天险,即刻拒之彼岸。燕军渡江之船已烧毁,南方天气酷热,不消数日燕兵必定疾病流行,不战而退。”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话半信半疑:“不战而退?但愿先皇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让那燕军知难而退,还我大明江山安宁祥和吧!”
六月的江边天气暑热,朱棣率领各路将领来到江边祭祀大江之神。江边的香案上面摆满了水果、三牲等各式贡品。朱高煦把点好的供香递到朱棣手中,向后退了一步与其他各位将领一起跪在朱棣的身后。朱棣跪在前面,手持供香虔诚祷告:“吾燕王朱棣,因循祖制、奉天靖难,自举事以来,赖祖宗神灵垂佑,所向克捷。今师至浦口,借道长江,祈望神明加持,助我顺利渡江,则国难将除、奸佞可肃矣。”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朱棣虔诚的行祭拜礼,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供香插到几案上的香炉中。他回过身看看各位信心十足的将领冷静地说了一句:“明日渡江!”说完话径直向前走去。
朱高煦见父亲兴致很高随即跟了上去。父子两个在江岸上边走边聊。朱高煦奉迎道:“过了长江即是京城,恭喜父王历经百战的靖难之举,成功在望。”朱棣道:“昨日浦口一战,我部险遭失利,若非煦儿及时引兵出击,胜负着实难料。”朱高煦自谦道:“孩儿不才,为父王分忧是孩儿的本分。”“嗯,煦儿,给陈瑄的密信可曾送去?”“启禀父王,儿臣已于昨日派亲信秘密送至陈瑄手中。”朱棣似乎胸有成竹:“好,如不出所料,那陈瑄今日必来归我。”
原来当年朱棣就藩途中水路中断,被迫转上陆路。在岸上码头,朱棣会见过漕运官陈瑄。关于开凿运河的想法两人相谈默契。朱棣道:“由京师至北平,若水路可通,来往之时可省去数日。”陈瑄赞同:“王爷所言极是,臣以为南北交通相宜,其利不止于简舟车、免劳顿,江南渔米尽可借之北运,而域北方物更得依之南输,则南北经济必可藉此繁荣有加。”朱棣赞许的点头:“南粮北运,我漠北疆土戍守何患无备?”“王爷雄才大略,臣之拙见庶不能及。”“同知(陈瑄官职)过谦了,他日若得遇南北运河浚通之事,同知可愿身体力行啊?”陈瑄:“若能经略南北漕运,臣自当竭尽所能。”
夜晚,朱棣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里执笔写信:彦纯贤弟,别来无恙乎。前次一别恍然数年。而彼时之遇与弟品香茗,论家国大事,其情其景,历历在目。孤今奉天靖难,不想竟与贤弟陈兵隔岸……。
南军营帐中,陈瑄也回忆起与朱棣相交的往事:自己拿着几包中药,一颗人参还有几匹绸缎,兴冲冲地走进家门,并把这些东西拿给老母亲:“母亲,燕王又赐赠了几副药方。”陈母道:“多亏燕王爷的好药方,老身这十年寒腿,才得以病痛全消。”“母亲,这次王爷又赐了百年人参还有您老最喜欢的苏州丝绸。”
陈母激动地看着儿子拿回来的东西,难掩兴奋。同时又不忘记叮嘱儿子:“儿啊,王爷胸怀仁德,对你不薄,今后要是有机会,务要好好报答才是啊。”
陈瑄坐在书案后沉思,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封朱棣的密信。耳边回响着传旨的声音:“皇上口谕,陈瑄即日列舟江上,全力佐盛庸将军抗拒燕兵,若有失误,严惩不贷。”
静思之后,陈瑄再次拿起朱棣的密信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一处灯烛前,把密信烧掉。而后,他召亲兵入内,秘密安排整备战舟:“王小虎!”“在,大人何事吩咐?”陈瑄待小虎走近,在他面前低语:“你速去叫人准备全部战舟,听我命令随时行动。”
夜色很晚了,朱棣依然在自己的营帐里端坐着,看起来手拿着一本书,然而眼神根本没有落在书上。他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和等待什么。营外的长江被夜色笼罩,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近处的水面。在江边巡逻的燕军士兵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机敏的来回走动并不时地向江面上瞭望。
突然一名士兵发现了江面上的情况,低声叫了起来:“快看,有敌军。”另一个士卒定眼仔细观望:“大事不好,一定是敌军夜袭,大哥快看,密密麻麻的全是敌船!”
领头的校尉顺着士卒乙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大吃一惊。因为是夜里,可以看见江面上大片的战船相连正慢慢地朝岸边靠来其实已经不是很远了。几名士兵都被惊呆了,士卒甲正准备大声喊叫,校尉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且慢,再仔细看看,为什么那战船上,每船只有两三个人?”说着话校尉冲士卒命令:“马上向王爷禀报此事,我们再看看情况再说。”
士卒领命,一溜烟向营内跑去,几个人继续紧张的向江面守望,看着大批的战船越来越近,校尉和几名士兵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听完士兵的汇报,朱棣一下子变的兴奋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把手中的书籍重重地拍在书案上:“你可看清了,每条战船只有二三人?”士卒紧张地回答:“启禀王爷,小的看的千真万确,战船多得看不到边,每条船上只有二三人,怕是南军趁夜偷袭。”朱棣大喜:“哈哈!好!你去吧,再去探报。”士卒乙见朱棣听到敌情不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脸兴奋,很是纳闷,一脸狐疑的跑出燕王军帐,又去了江边。
士卒一走,朱棣立即吩咐朱能、马三保、朱高煦准备迎战:“朱能、煦儿,你二人速选精兵五千,在江岸设伏,切记要听我号令行动,孤不发令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三保!”马三保抱拳:“听候殿下差遣!”朱棣道:“即刻清点人手随本王迎接战船!”朱棣的安排,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一边让人准备迎战,一边又叫人准备接收战船,但还是分头去做了。而朱棣则带着马三保快速向江边走去。
朱棣在马三保的陪同下在江岸上静静地的看着江面。他们身后是马三保召集的约有五六百名士兵等着接收战船。守在最前面的校尉和其他几名士卒,因为知道已有精兵埋伏,所以胆子也不再紧张。看着江面上的战船渐渐靠近,校尉开始大声呵斥:“哎,来者何人?竟敢深夜闯我燕军大营?”为首的船上听到喊声,立即回应:“岸上的兄弟听了,吾乃都督佥事陈瑄,与你家王爷有旧,现率五万战舟来降,请速速禀报燕王。”
说话间船已近岸,船上来人的面孔依稀可辨。听到喊声朱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确信是陈瑄归降,就大步走向岸边。随身的护卫们则仍然保持保持高度警惕,戒备地看着慢慢靠近的大批战船。在岸边已经可以看清来人的面目。朱棣看到陈瑄就站在为首的船头上,紧着走上几步就冲来人喊:“彦纯贤弟,孤王正在此待你!”
说话间船已靠岸,陈瑄立即从船上跳下,快步来到朱棣面前倒身便拜:“左军都督佥事陈瑄拜见燕王殿下,末将迎驾来迟,请王爷降罪。”朱棣兴奋地用双手搀起陈瑄:“彦纯何罪之有?快快请起!贤弟此来助孤王渡江,如雪中送炭,功莫大焉!”“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末将此来不敢邀功,但求于王爷大业有丝毫相益,便是末将莫大的荣耀。”“有益,有益!彦纯仍任总舟师助我渡江如何?”“末将谨遵王爷成命!”
朱棣拉着陈瑄的手一边兴奋地谈话,一边向内营走去。江岸上,众士兵正忙着接收和清点战船。静静的夜晚瞬时变得热闹起来。
南军总帅盛庸却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变故,慢慢地踱进营帐。一个亲兵风风火火的跑来报告:“报……”他径直跑进盛庸营帐单膝跪地。盛庸见状,眉头微蹙:“讲!”“禀大帅,属下刚刚去传令,发现总舟师已于昨夜带五万战舟投奔燕军。所余战舟现已不足千艏。”盛庸听报,极为震怒:“无耻小辈,不战即降!妄食朝廷俸禄,却通贼叛国,我若遇之,必诛而后快!”
下属问道:“将军,我师战舟皆无,如何应战?”盛庸道:“传我将令,即刻沿江列阵,待那燕兵靠岸尽斩杀之,三军将士凡取敌首级者,每取一级赏银五十两,有得燕贼首级者,赏银五百两,官升三级。”
清晨,南军千余战舰沿江岸十数里稀稀疏疏的列阵。船上的士兵因为已经得知陈瑄投降的事,个个斗志全无。还有人不时地低声议论着。“连总舟师都投降燕军了,我们还怎么打?”“是啊,燕军现在有五万战舟,我们只有千艏,江上迎战不是以卵击石吗?”“休得胡言,士卒谁敢再有祸乱军心者,立即斩首。”
士兵们听到将领的呵斥虽不敢再说,但是迎战的决心已经全部消失。说话间旌旗飘飘的燕军战舟已经出现在江面上。远远望去,燕军战舟首尾相接,左右相连,朝阳下,密密麻麻的战舟上,士兵林立,甲戈耀眼,燕师大军彷佛铺天而来。行至近处时,燕军船上突然间战鼓齐鸣、呐喊齐响。一时间战鼓声、喊杀声振聋发聩。南军战船上的士兵尚未接战已然胆魄尽失。燕军整齐威严的向前推进,南军水兵不战而退,纷纷弃船夺路而逃。
慌乱中有南军士兵朝着燕军射了几箭,朱棣的指挥船冲在前面,眼看着一支利箭朝船头射来,船工周小二挥起船桨,只听“邦”地一声脆响,飞箭牢牢地钉在了桨板上。朱棣赞许地看了一眼周小二,而后拔剑出鞘向前一挥:“杀!”朱棣话音一落,燕军士兵在一阵整齐的喊杀声中“杀!---杀!---杀!”冲上南岸。
在岸边列阵的南军士兵,本来就已经被己方逃上岸的水兵冲乱了阵脚。随之追上江岸的又是燕军精锐冲锋骑兵。朱能、朱高煦、马三保、谭渊等身先士卒,带领骑兵冲进南军阵列一阵砍杀,南军阵型瞬间大乱。盛庸在阵前与朱高煦接战,你来我往拼杀了三个回合居然不分高下。
盛庸高喊着:“诸将士随我冲杀燕贼,敢有逃退者斩!”即便有盛庸的激励,但是在燕军的猛烈冲击下,南军阵型已经溃散,大量回逃的士兵如潮水般回退,败势已经难以阻挡。
盛庸又与朱高煦缠斗了一会,只好寻个机会,朝朱高煦狠狠甩出几枚铁镖,趁着朱高煦躲闪之际,盛庸抽身逃脱。同盛庸并肩作战的几个亲兵为掩护主帅脱身,挡住朱高煦、朱能等的追击,不一会就被朱高煦几个砍杀马下。而盛庸借此机会只身逃出战场,不知所踪。
陆续上岸的燕军,勇猛冲杀,被斩杀的南军不计其数,大量走投无路的南军纷纷弃甲投降。
刚刚吃完饭的朱棣放下碗筷,顺便洗了一把手。然后吩咐等在一旁伺候的吕芳撤掉餐具。吕芳干净利落的把餐具收到餐盒里,又随手倒上一杯茶放到朱棣的书桌上,而后转身拎起餐盒向帐外走去。朱棣偶尔一抬头看见灯光中吕芳的身影风姿绰约。不禁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徐妙锦看到,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徐妙锦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吕芳,见她一身伺女装扮,却是身材曼妙玲珑。她一边往帐里走一边说:“棣哥哥,锦儿跟你随军而来,见你一次都大不容易。”朱棣赶紧陪笑:“锦儿说笑,战事频繁,没有顾上,锦儿还嗔怪起来了。”“棣哥哥,我燕军已经打到这里了,何时可以回师北平啊?”“锦儿,暂时不回北平了,本王欲明日先取道镇江,待镇江攻破再进军南京。镇江乃是京师之东部咽喉,如不能据而有之,待我进军京师久而不下,而彼镇江守军必将来援。倘彼时,我腹背受敌,难免功败垂成。”“姐夫深谋远虑,锦儿望尘莫及,只要生灵少些涂炭,百姓可以安家立业,就是锦儿所愿!”
朱棣突然担忧道:“是啊,锦儿所愿也是本王所愿,兵指南京,战事将止。此去镇江尚需数日,我只是忧心你兄长增寿,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徐妙锦道:“朝内近日防守严密,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哥哥的消息。”朱棣忧心忡忡:“不知增寿现今如何?”看着朱棣担心的表情,徐妙锦也一下子陷入了对哥哥处境的担忧。
紫禁城奉天殿外,建文帝在大殿门口焦躁的来回踱步。大太监王钺站在旁边看的焦急,却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劝慰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难受。走了一会儿建文帝又突然停下来问王钺:“希直先生怎么还没有到?”王钺答道:“皇上,奴才派了腿脚最麻利的卜才去的,这会儿应当就快要到了。”
听王钺答完话,建文帝焦躁之意丝毫未减,脸上表情复杂。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此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卜才引着方孝孺快步朝奉天殿走来。王钺瞥见了来人,立即向建文报告:“皇上,方大人到了。”
建文听到王钺的报告,回头看了一眼匆匆而来的卜才和方孝孺,对王钺嘱咐了一句,却径自向内殿走去:“请希直先生一人入殿,尔等在外守候,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王钺顿首应命:“奴才遵命。”
卜才、方孝孺一同到了门口,卜才被王钺挡在了门外。方孝孺只身进入大殿。看到建文帝一脸哭丧的的表情,方孝孺强打精神希望可以给建文一点精神支持。朱允炆有气无力道:“希直先生,燕军业已进驻龙潭,与京师仅有咫尺之遥。现在满朝文武都已乱作一团,想必有些人已经计算着如何投降了吧。朕,又该如何是好?”方孝孺答:“皇上,臣知道那燕贼已经到了龙潭,但请皇上不必太过忧心,燕军充其量不足十万。而我皇城守军尚有二十万精锐,我等只需固守京城。待齐大人、黄大人,召集的勤王兵马一到,我数十万大军内外夹击,必定可破燕军。”朱允炆烦躁的问道:“勤王兵马?齐、黄二位大人出京已有多日,至今未有消息,勤王之兵安能期待?”“皇上,即使勤王兵马难至,我二十万大军亦可与燕贼决一死战。至若战事不济,皇上以一国之君,与社稷共存亡一会成为千古佳话,臣愿誓死护卫皇上左右!”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话心头一震:“若天不垂佑,朕亦无颜面苟活于世!”说罢,建文帝沉重地坐在龙椅上,原有的紧张、焦虑,此刻都释然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疲惫之色。
方孝孺道:“皇上,臣还有些计策可保京师再多稳固些时日!”朱允炆无力的答道:“希直先生有何良策尽管去做好了,京城防卫由先生全权指挥,行军布阵之事不必与朕商议,重大决断知会与朕即可,朕,这会儿很累,就让朕清静一下吧。”“皇上……”
朱允炆慢慢地闭上眼,头也不抬无力向方孝孺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希直先生去吧!”
南京龙潭附近,朱棣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一处坡地,身后是燕军的营地,前面是南京的钟山。朱棣一人走在前面默不作声,静静地走到前面一处空地。众人也纷纷在朱棣身后止步。
马三保看着朱棣遥望钟山很久不说话,疑惑地来到朱棣跟前。却看见朱棣眼望钟山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忙向朱棣询问:“王爷为国靖难,如今京城在望,胜利已如探囊取物,却为何事伤悲?朱棣微微叹了口气:“想当初,孤王屡屡渡江入京,即得见父母双亲。因为奸臣乱党所害,吾不渡此江数年矣!今临京师,皇亲安在?空余钟山茫茫,陵寝孤立,教孤王何忍伤怀?”听了朱棣的一番讲述,众将领无不感动得悲怆失色,甚至有人也跟着掉下眼泪。
武英殿内,方孝孺、茹瑺、李景隆、建文帝等人聚在一起商议计策。方孝孺道:“曹国公,而今之计要有劳曹国公出使燕军,再探敌营虚实了。”李景隆听了赶紧摇手:“方大人此计不妥,我与燕贼历经数战,而今敌军兵临城下,我若身入敌营,岂不是自投罗网,那燕贼岂能容我还朝?”方孝孺道:“国公勿忧,燕贼虽已兵临城外,而我朝中尚有二十万铁军枕戈以待。再则,国公此去只以议和为名,拖延其攻城时日罢了,燕贼断不会扣押御使。”李景隆还是摇头:“不妥,不妥!”
建文帝在一旁不耐烦道:“国公,朕以谷王、安王、茹瑺等为尔副使前往燕营议和,那燕贼必不至有扣使之举了,尔可放心前往。”李景隆听了建文帝的话,只好无奈地应允:“皇命所在,臣万死不辞!”
夜里,三三两两身着夜行衣的武士,从京城各个出口趁着夜色潜出。这些幽灵一样的人虽然机敏警觉,却仍然没有躲过燕军严密的监视。在每一个出口外埋伏的燕兵,将这些夜间出外的夜行人全部截下。然而,这些都是南军死士,被抓以后都选择自杀。
燕兵从自杀的武士身上搜出了一个个蜡丸。在一处埋伏点,马三保接过士兵递过来的蜡丸打开查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京师危急,见诏如面圣,即刻入京勤王救驾。
龙潭燕军营地外,谷王朱橞、安王朱楹、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一行在营外等候燕王相见。朱棣从营内远远地迎出来向他的弟弟们打招呼:“橞弟、楹弟,别来无恙?”朱楹喊了一声,有些哽咽:“四哥!”朱橞也喊道:“拜见四哥!”朱棣道:“你我兄弟数年不见,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这番情景。二位贤弟快快随我入营叙话。”
朱棣说着话上前一步分别搀起两位弟弟的手就要往里走,朱橞则朝身后的几位看了看,李景隆和茹瑺因为不好意思,故意站在后面和士兵混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朱棣。朱棣要故意嘲弄一番:“哦,这后面的两位大人是?”李景隆羞愧地抬起头,看看朱棣:“燕王殿下,臣李景隆,奉命来使。”茹瑺道:“臣,茹瑺,见过燕王殿下。”朱棣装作故作突然发现的样子:“哎呀呀!原来是曹国公和尚书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二位有请!”说完话,朱棣与两位弟弟自顾走在前面向内营而去,李景隆和茹瑺则尴尬的跟在后面。
朱棣以见家人礼接待俩个弟弟,兄弟三人依长幼之序而坐,而李景隆和茹瑺虽为当朝高官却不是朱家至亲,所以安排在了最下席。吕芳给主客一席上了茶水,朱棣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而后望望两位弟弟。朱橞、朱楹相视无奈,朱橞一咬牙,决定直说来意:“四哥既以家人见礼,弟也便直言来意,我等身负皇命前来讲和。四哥直言靖难,欲缉拿乱臣,而那齐泰、黄子澄已被朝廷窜逐,皇上许诺待缉拿二人之后再交由四哥发落,且皇上愿意割地给四哥,诚愿四哥就此息兵。”朱楹也说道:“是啊,四哥,皇上既有此诚意,四哥何不借此罢兵,化干戈为玉帛,免伤皇室宗亲血脉亲情啊!”
朱棣听了两位弟弟的话放下手中的杯子,拉下脸来:“二位贤弟,建文之言为兄姑且不做是非妄断。以贤弟之见,建文所言妥当否?真诚否?而此等言辞又果真出自天子之口而非奸臣之计谋乎?”朱橞、朱楹、李景隆、茹瑺四人听了朱棣的话,均无以应答。场面沉默片刻之后,朱楹打破僵局,无可奈何地对朱棣说:“四哥既对时局洞若观火,弟等别无他言。此行亦是弟等情非得已,皇命已达,就此告辞。”朱棣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二位贤弟暂且请回吧。”朱橞等四人起身告辞:“四哥多保重!”“后会有期!”
听完谷王、安王的汇报,建文帝顿时六神无主,他一下瘫软在龙椅上,继而失声痛哭,声震朝堂。在场的群臣见状瞬间鸦雀无声,不知所措。哭了一会儿,建文帝自觉失态,才抹了抹眼泪,整整衣襟重新坐好,向群臣征询意见:“众卿,燕贼兵临城外,拒不议和,哪位卿家可有御敌良策?”程济出班道:“皇上,燕贼兵强,来势凶猛,臣以为皇上不若暂且离开京师,去往浙江暂避。”方孝孺反对:“皇上,臣以为当今之计不宜仓促出走,京师有精锐士卒二十万,城坚粮足,宜于固守,待到我勤王援军到来,料他也难抵我内外夹击之势。”
朱允炆叹了口气:“事已如此,就依先生所言经略战事吧。曹国公!”李景隆道:“臣在。”朱允炆下令:“朕命你与谷王橞驻守金川门,务要力拒燕贼进攻。”李景隆答:“臣,遵旨!”
朱允炆继续吩咐:“魏国公!”徐辉祖答:“臣在!”“玄武门为皇城北大门,命魏国公领兵驻守。”“臣,遵旨!”“开国公,午门要地就由卿来守卫吧。”常升答道:“臣,遵旨!”
“其余各路将领会同在京诸王,皆依希直先生之策,分守外城十三门,切记,只可防守不得出城迎战。”群臣齐声应答:“臣等,谨遵皇命!”
卜才从内宫出来准备从西华门出宫,西华门的守卫由平时的两名已经增加到四名。卜才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守卫?”嘴里嘟囔着来到门口的卜才,突然被守卫拦下:“站住,你是何人?这是要去哪里?”
卜才被守卫猛的一声喝问吓了一跳,定眼看看了,却不是平日里他熟悉的守卫。于是连忙笑着跟守卫打招呼:“哟,兄弟,这里平日都是王小五他们守卫,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么多生面孔啊?”守卫笑了笑:“公公看来是消息不太灵通,燕王已经打到南京准备攻城了,我等奉魏国公之命加强皇城守卫,那王小五已经被调守别处了。”
卜才听到守卫的话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哦,兄弟说笑了,我平日里多在宫内走动,这外面的事情自然知道得不多。今天是尚膳监需采购些药材,才要出宫,要不是碰见您,我还以为是王小五在这值守呢。得,兄弟您忙着,我得赶紧去采办物料。”
卜才说着话,迈步就要往外走。不料那守卫却伸手把他给拦了下来:“公公且慢。”卜才吃惊道:“兄弟,你还有何事见教?”守卫道:“公公,要出宫去可有令牌?”卜才疑惑道:“令牌,什么令牌?往日出宫只凭我这尚膳监腰牌啊!” 说着拍拍自己腰上挂的腰牌。守卫回答道:“今时不同往日,国公有令,没有兵部出入令牌,严禁任何人进出皇宫。”卜才吃了一惊:“啊,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呀?那我这采购的事可怎么办啊?”守卫答道:“公公,若无令牌,还是请回吧。不然,被巡视将军看到,搞不好会以通敌之罪拿去审问,那可就惨了!”卜才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往回走:“得,不去了,不去了,还是保命要紧,兄弟多谢了!”
听风楼茶馆内,已经等候多时的徐增寿站起身来到窗边,他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又返身回到茶桌边坐下。他把一杯茶一仰脖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把茶杯放下,脸上表情坚定。房间里身着便服的两名武士静静地看着徐增寿。徐增寿朝其中一名武士示意一下:“看看外面情况。”
武士迅速走到阁楼门口查看一下,回来复命:“都督,一切正常!”徐增寿低声道:“好,武直,董风!”两位武士道:“属下听令!”徐增寿道:“皇宫怕是已经封锁,等不到卜公公了,你们两个即刻潜出京城,务必将此图亲自交到燕王手上,万万不可有半点闪失。”他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约有半尺来长的密封卷轴交给董风。两位武士答道:“请都督放心,我二人誓死将此图呈送燕王。”徐增寿道:“嗯,去吧,切记多加小心。”“属下告辞!”
徐增寿见两位属下离开了,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松。他等两名武士离开一会儿之后,才从茶楼上下来,径直朝皇城走去。
武直、董风正快速赶路,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人已经跟踪他们很长一段距离了。进了小树林,追踪的人忽然加快步子,直向他二人追来。二人发现有人追踪,加快逃跑,只是来人箭法很准“嗖,嗖”几箭射来,两个人都中箭倒地。追上来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卷轴和左都督府的亲兵腰牌。
徐增寿不知道刚发生的事情。进了皇城左顺门,老远看到一边的卜才,躲在阴暗的角落,他想走过去,却发现大理寺丞邹瑾和监察御史魏冕等十余人,气势汹汹,目露凶光地看着自己。徐增寿没有敢去找卜才,若无其事的往皇城里走。
徐增寿刚靠近,只听到邹瑾和魏冕等人大喊:“打。”这一伙人蜂拥而上开始围殴徐增寿,边打边喊:“无耻之徒,居然通敌叛国。”徐增寿倒在地上高喊:“诸位大人,何故殴我?”
众人正打得激烈,忽然王钺来到,高呼:“皇上驾到!”众人听到喊声纷纷停了手,看到建文皇帝走过来,全都跪地迎驾。建文帝手提利剑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也不看众臣,直接走到徐增寿面前用剑指着他:“徐增寿!你不是曾说那燕贼不会谋反吗?”徐增寿抹抹脸上的血迹:“皇上,燕王何曾谋反?”朱允炆愤然:“尔死到临头,还要为其狡辩,你可知罪?”徐增寿坚定道:“臣,何罪之有?”朱允炆哼了一声,对卫兵下令:“来呀,带上证物。”一名锦衣卫士兵应声把缴获的卷轴和两块都督府亲兵腰牌仍在徐增寿面前。
徐增寿看了一眼被缴获的证物,反倒释然了,他从容的站起身,冷冷地向建文讲述:“皇上,臣不否认这一切是我所为,事到如今,臣便如实讲来吧。皇上登极后,妄改祖制,无端削藩,置祖宗法令于不顾,视骨肉亲情如不见。囚藩王,弃宗法,盲信乱臣,实乃无知之君,即便燕王不以兵讨,这大明江山亦难免败君之手。”
徐增寿的话更加激怒了建文帝,他大吼一声打断徐增寿的话:“住口,尔这逆臣贼子,吃我一剑。”恼羞成怒的建文帝歇斯底里的喊着,挥剑砍向徐增寿。徐增寿毫不躲避,一剑正中颈部,瞬间鲜血激射,喷了朱允炆一身。而徐增寿即刻倒地而亡,还不解恨的建文杀红了眼,上前去又朝着徐增寿的身体一阵乱刺。
众大臣看着发了疯一样的建文帝,面露惧色。一向温文尔雅的朱允炆自朱棣起兵,虽有变得暴躁的趋势,但谁都没有见过皇上这样凶狠的举动。砍累了的建文帝,随手把剑扔在地上,然后带着一身血迹头也不回的走了。阴暗处的卜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徐增寿,抹着眼泪。
京师金川门营地,李景隆正在指挥士兵加强城门防守。朱橞远远地走过来,带着满脸焦虑之色。看到李景隆之后,朱橞便急切地喊他:“曹国公,曹国公!”李景隆看着走近的朱橞有点疑惑:“王爷何事匆忙?”朱橞慌张道:“国公可知左军都督徐增寿因通敌被杀?”李景隆吃惊低的看着朱橞:“王爷此消息可是当真?”朱橞皱眉道:“千真万确,据说是皇上亲手持剑将其砍杀,其状惨不忍睹。关键不在于此,而是那徐增寿死前直言,燕兵明日就要攻城。”
李景隆不禁叹了口气:“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朱橞道:“我观这金川门,料难抵御燕兵攻势啊!”“士卒早已人心惶惶,吾虽一再严令,只是这人心之溃,无可奈何。”朱橞道:“国公,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爷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即是同防金川门,自然要共同谋略,王爷有话但讲无妨。”“燕王举兵以来所向披靡,而今已然横扫南北,兵临京师。而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三军士卒军心溃散,怕是破城之时指日可待。”“王爷所言,吾亦深有同感。”朱橞见机道:“破城之时,你我是成阶下囚,还是为座上宾,只在一念之间了。”李景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王爷的意思我已明白,相机而动,开门迎客!”
说完话,两人一起走到城门下,指挥士卒把码放在城门边上的一垛垛沙土袋从城门楼下向外运开。
暮色皑皑,安静的皇城平添几分神秘。徐辉祖带着四名亲兵匆匆走向左顺门,来到左顺门前,一名亲兵到门口有节律地“啪啪”—“啪啪”轻轻拍了四下门。大门应声拉开一边,徐辉祖与四名亲兵迅速进入大门。看着惨死在左顺门的徐增寿尸体,徐辉祖满面悲伤,不敢出声,他盯住徐增寿的尸体凝视片刻,看四下无人,转过头去一挥手。四名亲兵立即打开一块幕布把徐增寿裹好,放到担架上。一行人马上抬起担架急匆匆地向外城走去。
龙潭燕王营帐内,各路将领纷纷从燕王营帐走出来。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徐妙锦犹豫了一下,走进燕王营帐。听到脚步声,朱棣抬头看见是徐妙锦,立即站起身迎了上来:“锦儿,天色已晚何不早些歇息?”徐妙锦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棣哥哥明日就要攻城,京师尚有二十万精锐士兵守城,此战必是险恶异常,一想到这些,我就安心不下。还有四哥增寿,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实在令人担心。”朱棣胸有成竹道:“锦儿,休要多虑,本王一路打来尚有何种艰险不曾见识,夺取南京城我以稳操胜券。至于增寿,更不必担心了,他有两卫军队在手,即便事有不济,当有力自保。明日进得城去,我必尽快派兵前往护卫。”徐妙锦仍有些许烦恼:“锦儿知道棣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莫名的心烦意乱,也许只是锦儿多虑而已。”“嗯,锦儿放心。”
解缙、胡广、王艮、吴溥四人聚集在胡广家里议事。解缙起头道:“诸位,燕王陈兵京城已有数日,明日即将攻城,朝廷军队士气低落,人心涣散,只怕京城已是凶多吉少。”胡广正色道:“燕王谋逆,离经叛道,纵然入了紫禁城,亦难逃千夫所指,天下唾弃。可惜吾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必定跃马提刀,杀他个措手不及。”吴溥附和:“大学士如此胸怀实在令人佩服,同为赣乡文士,吾愿以大学士为前瞻,誓死效忠皇帝陛下。”三人表了态齐齐看着王艮,而王艮听了几人的话,却是沉默不语,只是神情黯然,涕泪俱下。
解缙激动道:“读书之人惟具节气大义者可谓君子,且当今皇上心怀仁德,令我等同在翰林,共沐皇恩。今日之会,以为盟誓,愿我等同与朝廷共存亡。”说罢举起面前的杯子:“诸位,以茶代酒,饮下此杯,共赴明日之战吧!”
淡淡的月光笼罩照着南京城,战前的京城气氛紧张,大街上早没了过往的行人。从胡广家出来与其他人告别后,吴溥和儿子一同往回走。吴溥的儿子赞叹道:“父亲,解大人、胡大人精忠报国,誓以死节,真乃读书人的楷模呀。”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胡广大声吩咐家人的声音:“明日京城临战,必然生乱,尔等可将猪舍关好。吴溥听了胡广的话,微微一笑,对自己的儿子说:“国将不保,尚且如此珍视财物,何言舍身卫国?敬止(王艮字)闻听国之将破,虽不言语,但以泪洗面,他才是真正的忠义之臣。”
天蒙蒙刚亮,朱棣的大军已经在金川门外布好阵型。最前面是一排威严的粗口径迅雷铳。徐妙锦骑着马一身戎装跟在朱棣身边亦是英姿煞爽。朱棣对他的将士们做了最后一次训令:“众将士听令,今日入城有二戒务要遵守,其一,降兵不杀;其二,不得擅入人家;诸将士有违此二戒之一者,定斩不饶。”训完话,朱棣打马向前来到炮兵边上向朱能下令:“攻城!”“遵命!”答完,令旗一挥:“迅雷铳前进百步,炮轰金川门!”
两排整齐威武的迅雷铳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金川门,在士兵们的推动下整齐的向前移动。在金川门进了迅雷铳射程之后,炮手们举着引火严阵以待,指挥校尉刚要下令开火,金川城门突然“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名骑马的士兵举着投降的旗帜,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王爷且慢开火!王爷且慢开火!”喊话间举旗士兵已经跑到阵前,在阵前下马的士兵跑到燕王面前报告:“王爷,曹国公、谷王驻守金川门,得知王爷大军临城,未免百姓战苦、兵士枉命,愿意以金川门献与王爷。国公大人、谷王爷即刻出城迎驾。”
听完士兵的报告,朱棣朝朱能挥了一下手示意暂停。而后,朱棣打马走到最前面,这时李景隆和谷王已经带领数百名手无兵刃、不着战甲的兵士迎出城门。看到此情此景,朱棣等才放松警惕,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带着众将领身后跟着大军朝城门走去。
城破的消息传进城内,书房里家仆正将王艮吊在梁上的尸体取下,伤心欲绝的王家老小呼天抢地,哭作一团。来找王艮的解缙在房外看到王艮上吊自杀,愣了片刻,转身离去。
而金川门的守卫士兵在李景隆和谷王的安排下全部不着兵甲、不带兵器。金川门下,手无寸铁的守城士兵夹道迎降。朱棣、徐妙锦骑着战马引领者整肃威严的燕兵信步而来。进了城刚走没多远,御史连楹远远地跑过来,喊着要面见燕王。但被士兵拦下。朱棣看他只是一个文官,没有多想便叫士兵放他过来。
连楹来到跟前,朱棣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以为连楹一定是来投降的。哪知道连楹走到朱棣面前后,突然目露凶光,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朱棣刺去。在朱棣左侧的徐妙锦见状,连忙抬起右脚照着连楹的脑门猛地踢过去。连楹冲势很猛,没有料到旁边的徐妙锦反应这么快,被踢中脑门的连楹瞬时倒在地上。左右侍卫立即冲上去,用长矛一阵乱戳,连楹当场死于非命。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扰的朱棣,关切的看看徐妙锦安然无恙,才稍微放松一点。他脸色铁青,只吩咐了一句:“安营龙江驿!”而后便一言不发的打马前行。
建文得知了朱棣进城的消息,移驾到太庙,跪在朱元璋的灵位前,痛哭流涕:“金川门失守,皇城不保,皇祖父,孙儿不孝,无力保住这大明江山了。继位以来,允炆兢兢业业,恪遵皇祖教诲,日思夜想、勤政安民,但求以仁德广施天下,孰料家国不幸,藩王兴难,孙儿迫不得已削藩平乱,竟遭四叔举兵相向,直指京师。允炆命不足惜,可惜皇祖传予的家国天下,就此倾覆。孙儿辜负了皇祖的悉心培育,无颜面见天下臣民,皇族啊,孙儿唯有一死以谢国人了。”
说完,朱允炆抓起身边的宝剑,颤抖着双手捧在面前,准备以剑自刎。匆匆忙忙从外面赶来的王钺和程济,见状立即冲上去,一人一边抱住建文哭劝:“皇上,使不得啊,皇上,眼下金陵虽破,可是天下臣民依然心向陛下,只要皇上振臂一呼,必有万千响应,皇上不可如此轻生,天下臣民不可一日无主啊。”程济道:“皇上,皇上,您怎么如此糊涂,天下之大,何处不足以容身?金陵虽失,皇上只要安在,兴师聚众,不过朝夕之间。事既如此,皇上当移驾他处续行讨燕之计。”朱允炆绝望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位臣子:“讨燕?朕的百万大军,都挡不住燕军由八百人起兵,挥师金陵。连皇城都落入燕贼之手,朕,还拿什么讨燕哪?”
三个人正哭哭啼啼的争执,溥洽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木匣匆匆赶来:“皇上,皇上切勿自轻。先皇有遗训在此。”朱允炆听了溥洽的话愣了一下,立刻放下剑走到溥洽面前:“大师,皇祖有何遗训,朕,怎么一无所知?”溥洽道:“皇上,先帝临终嘱托,如遇万不得已,可将此宝匣交与皇上,皇上请受宝匣。朱允炆止住眼泪,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宝匣感慨地:“皇祖谋事如此周详,允炆实在愧对皇祖厚爱!”朱允炆打开红色木匣,惊呆了,里面赫然摆着一把剃刀,一袭袈裟,还有度牒。
朱棣在龙江驿扎营以后,皇城的大臣陆陆续续有跑来归降的。卜才从皇宫逃出来径直跑来见朱棣时,解缙、胡广、吴溥均已人在燕营了。卜才跪拜道:“奴才拜见燕王殿下。”朱棣关心徐增寿消息,着急问道:“卜才快快起来,你可知左军都督徐增寿大人现在何处?”听到朱棣发问,卜才眼圈一红,掉下泪来:“王爷,增寿兄昨日事发,已被皇上砍杀在左顺门。”朱棣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转而又痛心的眼含泪花:“可恶的建文,可怜的增寿兄弟!本王还是来晚了一步,孤,对不住你啊!”
朱棣正在伤感的时候突然一名传令兵远远地跑进来:“报……!启禀王爷,皇宫突然起火!”朱棣满面惊异:“什么?皇宫怎会起火?”说着话朱棣立即冲出营帐,在帐外朱棣看着皇宫里的冲天火光:“来人!”马三保出列道:“末将在!”“即刻带兵去皇城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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