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敌意
“哈！我……我的机关小鸟竟……竟未被人盗走！”马钧一步三跳地冲向案边。
雨后天晴，暖阳直射进屋里，屋内的尸体早已被人清理掉，就连血迹都被清洗干净，未留一丝痕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胥扶着韩龙去塌上坐下，看了看马钧的机关鸟，做工虽有些粗糙，但构造却也巧妙，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方木盒。
“这木头鸟有甚么稀奇，怎会有人盗取。”韩龙一旁打趣道。
“大……大哥你个糙汉，自……自是不懂。”马钧一边摆弄着一边认真道，“生……生而为人，自诩无……无所不能，唯独不……不会飞翔，飞翔自古便……便是凡人之梦想，就曾有墨……墨子为木……木鸢，三年而成，蜚……蜚一日而败。墨……墨子能成，我……我也能成，墨……墨子飞一日，我……我却要飞三日不下！若是木……木鸟尚可飞翔，那么凡……凡人……”马钧兴奋地转过头，却看见大哥韩龙正斜倚着床榻，呼呼大睡着，二哥李胥也正对着窗外发呆。马钧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回过身继续拨弄他的机关小鸟，忽觉天阴，门前出现一身影，暗紫长袍，银丝手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都还活着？”史阿冷言道，一双睡凤眼扫视一圈，李胥与他眼神交汇顿觉寒意刺骨。韩龙听见声音惊醒过来，爬下床塌，拉着李胥半跪在地：“师……师傅。”，一旁的马钧也慌忙行礼，“参……参见白虎统领。”
史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胥，翘起嘴角道：“单是依附他人，又能依附至何时呢。”
说话间抬手扶起韩龙，“徒儿，随我修习去吧。”
“他身上还有伤……”李胥赶忙抬头说道，见史阿低头不怀好意地斜睨着自己，忽觉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便不再言语。
见二人走远，李胥什么也没说，兀自跟了出去，马钧趴在案前专心研究，并未察觉。
李胥一路远远跟着，经过兽场时，见投入的生肉似乎有些许不同，一桶桶带血生肉里，竟有些像是人的残肢断臂，空气中满是血腥气，李胥忍着吐意，尽量不去想，只是加快了些脚步。
穿过兽场，是一片竹林，偶尔也遇见几人在此修习所学技艺，剑术刀法轻功隐遁，甚至还有练习管弦乐器和杂耍戏法的，见有人经过，也都先后匿了身影，若非李胥五感敏锐，便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远远可见史阿师徒行至一高架前，那高架高约四五十尺，几乎快要摸到竹梢，整体皆由竹木打造而成，置于竹林之中，唯有走近，否则难以察觉。那高架形状古怪，由四根粗竹支撑，隔开数层，每层一人高，中间以三角木材加固，每层间担着一根数丈长的绿竹。
只见史阿递给韩龙一个小瓶，韩龙拜谢后揭开纱布，抹在伤处，再重新包扎好后，身手矫健地顺着高架爬上四十多尺，站上了最高的一根绿竹，欠着身来回飞速走过，却不见那绿竹有丝毫晃动。
李胥心中暗暗惊讶，难怪韩龙紧靠一根飞索，便可在树木之前来回穿梭如履平地，见史阿目光往这边投来，李胥担心被发现又是飞起一脚，便悄然离去。
李胥刚走没几步，隐约听见有细碎脚步声，待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紫袍飞起一脚，将李胥踹出数米远，史阿提起李胥掏出飞索，那飞索看似与其他不同，上有细小利齿，只见史阿将李胥单肩扛起，抛出的飞索稳稳吸住一根竹子，惯性将二人拉去，史阿一脚将绿竹踩弯，纵身飞起，几步间便飞身上了高架。
“与其偷看，不如来尝试二三。”史阿将李胥扔在高架上，飞身离去。
韩龙满脸惊讶得看着李胥，“二弟！你怎么来了！”李胥也不答话，便是走也走不得，下也下不得。
韩龙低头看了看史阿，对李胥说，“二弟我且拉着你走，你用脚去感受竹竿，切莫向下去看。”
李胥想起那天在悬崖峡道旁，自己对萱儿说的话。
“徒儿！”史阿远远叫着韩龙，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你下来。”
韩龙虽面露惊愕，却也不得不服从，犹豫良久，结巴着叮嘱了几句，便爬下高架，与史阿站到一处，担忧万分得看着李胥。
“不多！”史阿朝着李胥比出一根手指，“只需走完一趟，我便救你下来。”
李胥如今除了恐惧便在没有了别的情感，数月前还在黄百城中与萱儿自在玩乐，不曾得罪过人，更不曾杀过什么人，如今一睁眼来到这凶蛮之地，还有人却总想至自己于死地。
“若非大哥韩龙，我也活不到今日，索性就这样罢！”
李胥向前踏出一步，竹竿便开始剧烈得左右晃动，心中的恐惧的本能迫使李胥颤抖着收回了脚。
“呵！”史阿嗤笑一声：“到底是娇惯之躯！”转身欲走，却听见后上方传来“铛铛铛！”竹竿剧烈震动的声响，猛一回头，竟见李胥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沿着竹竿飞奔出去，走了足有十尺之远，最终脚下一滑，跌落下来。
“总算结束了。”
李胥感到飞扬散开的头发如厉鬼一般张牙舞爪着将自己向地面拖去。
突然，腰间仿佛重重挨了一掌，李胥偏头看去，却被四散的发丝遮住了视线，待看清时，已在那人怀中，竟是李孚。
韩龙见二弟竟被李孚救下，便收回已向前迈出的右脚。
“先生！”史阿师徒向着李孚恭敬作了一辑。
“胡闹！”李孚将李胥放下，指着史阿的鼻子喝到：“李胥才刚到几日，就让他走最高的‘平衡竹’，险些酿成大错！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史阿半跪在地拱手道，长长的紫袍在地面铺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
“昨日的考练也是你安排的吧？”李孚弯下腰，靠近史阿耳边。
史阿抬头刚好撞见李孚如箭般锐利的目光，只得低下头去，面无血色，低声道：“是。”
“我这才晚到几日！那位的话你都忘了？！”
史阿只是做半跪拱手状，低头不语。
“罢了，且随我去幽荧领罪吧。”
李孚转过身，看了眼一旁的李胥。丢下一句：“明日晨宴，切莫迟到。”便与史阿一同离开了。
韩龙见李胥面色惨白，拍了拍李胥的肩膀。却见远处一人抱着只木头鸟，气喘吁吁地跑来，“可……可算找到你了，发……发生什么事了？二……二哥的脸色为……为何如此苍白？！”
见李胥并不言语，转而看向韩龙：“大……大哥，刚……刚刚是李孚先生吗，他……他都跟你……你们说什么啦？”
韩龙见马钧满脸崇拜之色，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说不要忘了明日晨宴。”
“……什么是晨宴？”
见李胥突然发问，韩龙答道：“每年一批新人进来三日后，林鸱都会在卯时组织一次晨宴，宣布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及各项制度，而各部的统领一会再那个时候挑选一个人收作弟子，一般来说会是上旬考练里表现优异之人。”
“……各部统领？”
韩龙看了眼马钧：“是的，林鸱下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各司其职，各有统领一名，我师傅史阿便是白虎部的统领，马钧也有师傅，是玄武统领王将。”
马钧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当当当！你们看我的机关鸟制成了！”马钧将手中木头鸟兴奋地举起，韩龙与李胥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你刚刚没结巴？！”
马钧楞了一下，捂嘴道：“是……是吗？”
“哎……哎呀不管啦，给你……你们看看成……成果！”马钧在机关鸟屁后一通捣鼓，便将鸟扔出，机关鸟在空中盘旋两圈，便栽到了一旁的高架上，零件由上而下散落一地。
“这……”马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夕阳落在了兄弟三人的衣袂之上。
幽暗的地牢里，传出阵阵鞭打声，却不曾听到那受刑之人的惨叫，四周皆是血迹污秽，高台之上，一身材修长健壮之人将银色手套脱下，紧紧攥在手中，满身汗水将肌肉轮廓勾显尽致，顺着那双睡凤眼上长长的睫毛散落一地，那人虽是满身鞭伤，嘴角却仍挂着那抹邪魅的浅笑，暗紫色长袍脱落在一旁，白虎纹章在摇曳的火光中散发出妖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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