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离京城 李三娘乔装变身李三郎
李三娘料想,夫君的离去,朝廷很快就会察觉。柴府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已经不再是久留之地了,她不能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于是,李三娘先前往同住在大兴城的大姐李秀媛,二姐李秀婷,四妹李琇蜜和五妹李琇娉家里,一一告知并敦促她们和她们的夫君,务必于两日之内离开大兴城,躲避可能的官兵追杀和朝廷缉捕,而且所有行动务必悄悄进行,不可声张,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好友。
李三娘同时与四妹李琇蜜约好,如果妹夫段纶不能带她一同走,就于明日午后日落之前到鄠县的李氏庄园相聚。
之后,李三娘又绕道前往叔叔李神通处通报消息,敦促他尽快带领家人脱离大兴,前往晋阳。
看官可能要问了,李三娘为什么不在昨夜第一时间就去转告姐妹们离开大兴,也好让他们有比较从容的时间做好逃离的准备呀!
要知道,在隋朝以及开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大兴城是分片管理的,除了宫城和皇城以外,其余区域是由横跨整个城区的东西南北主要干道划分成一百多个片区,每一个片区叫做一个坊(相当于我们现今的一个小区)。每个坊都有坊墙和坊门,一般人家的门户只能向着坊内,只有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大官的家门在得到朝廷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当时朝廷实行夜禁政策,不允许居民在日落之后出现在城里坊外的公共场所,只能猫在自家里,或者呆在某个坊里,而不能够在坊外的街道上溜达或逗留,否则被发现是要受罚甚至坐监的。
你还别动那偷偷出去溜达的心思,因为坊外的街道上有城管骑着马不停地巡逻,而且,在暗处可能还藏着当时叫做武侯的官差(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片警)。你若运气不好,让他们给逮个正着,那就惟有等待一顿乱棍后被投入黑森森阴渗渗的班房了,因为官府的思维模式就是:夜半出门,非奸即盗、非盗即贼、非贼即娼(管你是女娼还是男娼)。而李三娘的姐妹们虽说同住大兴城,却都在不同的里坊,晚间无法串门,更何况是在半夜时分。怪只怪那时候还没有发明手机这玩意儿,否则一个电话、一则短信就搞定了,或者用微信微他们一下也免了劳烦腿脚了。故此,李三娘也就只好在次日凌晨才将消息亲自挨家挨户的传达过去。
这些事情都办妥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李三娘返回柴府,随意用过午餐,收拾盘点好所有家资细软。
长这么大,李三娘从来没有在意自己的化妆器物和金银首饰,因为她没有这种必要,像她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子,素面朝天或顶多轻施粉黛就足以迷倒那些经意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的男子,甚至能让其他女子瞄上一眼也会心感羞愧或心生嫉妒。但此时此刻,她却像性情大变一样,全方位地搜寻,全身心地摸索,每个旮旯角都留下了她的手印,还不时地向丫环刘巧娣询问知不知道哪件首饰在哪里(因为平时都由她替三娘收拾的),生怕遗漏了哪怕是一片薄的透明、轻得喘气都能够吹跑的金箔。之后,她又让刘巧娣将收拾好的所有细软和银子分成三份打包。就这样,李三娘足足折腾了一个下午时间。
晚饭后,李三娘又开始忙着收拾衣物,而且敦促僮仆马三宝和刘巧娣他们也一块拣好各自随身携带的衣物。
翌日天刚亮,李三娘便换上一身公子装束:盘卷长发、头戴纱罗巾帽(也叫幞头),身着圆领袍衫、脚蹬皮靴,腰佩双剑,背挂剑壶。李三娘秒变“李三郎”;李娘子立成“李公子”!这一身男装打扮让李三娘更于秀美俏丽之中,显出别具一派英俊倜傥的风度。
“李三郎”走出房间,吩咐家丁喂饱马匹,系好马鞍,带上同样是一身打猎行头的马三宝和刘巧娣,轻开大门,轻出柴府,轻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沿朱雀大街“三骑绝尘”,从南面的明德门离开了大兴城,前往京兆郡鄠县。
那时候的鄠县就是现今的陕西户县,县城离京城大兴约莫五十余里,位于京城的东南面。鄠县可是有来头的,它曾经是十三朝古都西安(即大兴或长安)的京畿重地,周文王的都城就建筑在鄠县的秦渡镇,那时叫“丰京”。这里自古民风淳朴,尚武之风颇浓。据史载,中国头号“诗哥”李白就曾经在鄠县做过县丞(就是当今的副县长)。他因为对世俗看不顺眼,和当地豪绅、县长关系没搞好,混得不济。好在不久便被唐玄宗李隆基调到京城,为皇帝写诗作赋了。薛怀义,那个令所有真正的男儿在1千5百多年后仍然嗤之以鼻却又艳羡不已的“面首哥”———武则天的男宠,也是鄠县人。鄠县南面就是著名的终南山,那是秦岭由西至东横穿陕西的部分。终南山中段有座山,叫做清凉山,山上橡林遍布,葱茏茂密,掩映成荫,又有清泉数处,流水潺潺。相传春秋时代老子李耳云游天下,一年的盛暑之日,老子登上山顶,身上热汗全消,他远眺眼底田园,美景如画,近看满山林木,清风徐徐、拂动绿荫,他老人家感叹此山之清凉,山名因此而得。终南山后来都是成为名人最喜爱的隐居之地,除了道教天神教祖太上老君李耳以外、西周元勋姜子牙、药王孙思邈、全真圣祖王重阳、“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和诗佛王维都曾经在此“安家待业”或“待价而沽”。而李渊祖上选择此处作为他的避暑庄园,或许也与老子李耳曾游居此山有些渊源吧,因为李家一直奉老子为他们李氏一族的直系祖先。虽然这缺乏家谱为证,时人和后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一个牵强附会,但贵胄之家总要给自家的门楣贴上一幅“根正苗红”标志吧!
一路上,李三娘虽然表面上呈现出一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却像有只小兔子在上蹿下跳一样,没有着落,连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心跳明显加速、神经明显绷紧。毕竟,自从嫁给柴绍这5年来,她这还是头一回离开夫君,独自行动啊!而且还是在这般危急的关头和险境!更何况,这离别是那样的突如其来、那样的前途未卜!何日才能够与夫君相聚?自己今后该怎么办?鄠县有藏身之地吗?那里可是大兴城郊的重镇,万一自己在那里被官兵认出来又如何是好?如果不躲在鄠县,又有其它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呢?是不是应该更加远离大兴一些呢?这样的躲藏又将会是多长时间呢?
最后,李三娘问自己:难道我就只有躲避这么一条生路吗?难道我就不能够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种迷茫的局面吗?大热天里,李三娘的脸却结了一层冰霜。
李三娘努力地激发自己强大的心理潜能,去压制那常人根本无法掌控的由植物性神经紧张所产生的恐惧和忧虑;她也在极力地梳理着那一缕缕纷繁如麻的思绪∙∙∙∙∙∙
左右两旁的马三宝和刘巧娣早就从主人那沉默不语苦思冥想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心事,尽管还看不出她的心思,因为他们也有同样的不安和焦虑。
为了缓解这种沉闷的让人瘆得慌的气氛,马三宝有意转移大伙儿的注意力,他一会指指路边的树儿问道“主人,这叫啥树啊?咋能长这高呀?”一会又指指那空中的飞鸟问“那些是啥鸟儿呀?咋飞得这快呀?”
李三娘知道她们俩叽叽喳喳没个停,都是为了减轻她的,当然还有他们自己的心理负担,因此她没有作答,只是提醒他们务必记住:按照出门前的约定,只许喊她李公子,绝对不能再叫主人。
接着,李三娘重新回到面若冰霜心如乱麻的沉思状态∙∙∙∙∙∙
终于,她抽丝剥茧,从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绪中理出了头绪:现在我无非就三个选项而已,一是远离大兴,二是躲藏于终南山,三是响应父亲的义举,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但是,哪一个选项是上策,哪一个是中策,哪一个是下策呢?
李三娘似乎已经心中有数,甚至已经做出了决断。但她还是将这些想法一五一十地讲了给马三宝和刘巧娣听,询问他们的看法。
这马三宝,虽然当下只是个不起眼的僮仆,他出生贫寒,打小就没了父母。但自打跟随了柴绍李三娘夫妇,他就慢慢地从一个目不识丁的穷小子,变成了一个识文善武的少年郎,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自个活泛灵动、勤学好问,而且也有赖于柴绍李三娘夫妇对他耐心的**和点化。三宝出身卑微,但三娘从来没有将他当成是一个被使唤的奴仆,而是看作一个小弟弟,甚至就像当年对待二弟李世民一样爱护他。也因为如此,马三宝没有像当时的男儿那样,以善使长槊作为勇士的象征和武功的标榜,而是将李三娘的绝学———龙凰剑练得八九不离十。也许更为重要的是,他还被开发了遇事运用脑袋瓜子的能力。无疑,这些都是主人家庭的熏陶和主人亲自**的成果。当然,马三宝本人也确实不负主人的期望,日后,他可是给主人家长脸了,他最初因为平定大兴有功,拜太子监门率;之后破反叛胡人刘拔真而再立新功;再之后跟随李世民平定薛仁杲,升迁至左骁卫将军;再再之后又跟从柴绍击吐谷浑于岷州,斩其名王,俘虏数千人,因功封新兴县男(爵),成为出自柴绍李三娘门下响当当的人物。
马三宝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起兵响应属上策,远逃他乡是下策。”中策当然就不言自明了。
其实,这不仅仅是马三宝本人的想法,也是他从女主人面部表情所读出来的信息。不能说他是三娘“肚里的蛔虫”,但他对女主人的性格、人品和思维方式却总是能够琢磨出个七七八八来。
别说马三宝,就连刘巧娣也都看出了女主人的心思来,她知道娘子无论遇到什么难处,从不会将就以退而求其次,相反,总是想着法子把事情做到更好,无论有多难。
“好,三宝,你说的正是吾意!三宝、巧妹,尔等愿意跟随我一道造反吗?”
“那还用说,只要妳不嫌弃,妳上哪,我们就上哪!”他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口气很是坚决。
“但是,尔等觉得我能行吗?我一介女流,能够带起一支军队来吗?”与其说李三娘是在问马三宝和刘巧娣他俩,倒不如说她是在叩问自己,因为她的脸一直是朝向前方的,并没有转向他们俩而期待答案。
说真的,李三娘此刻并不缺乏勇气和信心,而是还没有理清楚,如何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招募兵丁,组建自己的军队。
“李公子一定行!”马三宝一来是谨记女主人的吩咐喊她“李三郎”或“李公子”,二来也是想说“妳不比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差。”
“妳不是常给我讲妇好和冼英的故事吗?我看妳比她们强百倍!”马三宝接着“奉承”女主人。
马三宝提到的妇好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军事统帅,作为商王武丁的首任王后、商朝最高军事领袖,她曾经率军打败周围二十多个小国,协助丈夫开创了商朝“武丁中兴”时代,被誉为战争女神、胜利女神和幸福女神。相比之下,冼英冼夫人是更加接近他们这个时代的女中豪杰,她身为广东岭南地区军政领袖,历跨梁、陈、隋三朝,官至中郎将、位达谯国夫人,乃是史上拥有爵位的第一位女将军,也是拥有最高爵位的女将,被后人誉为“岭南圣母”。
李三娘当然记得这些她内心无比钦佩和敬仰的英雌杰女。但是她们的成功,却未必是后人能够复制的,至少不是她李三娘现下能够复制的,因为她们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妇好是王后,她要拥有军队在男权社会中,虽不能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确实得之不难,只要他的夫君武丁大王授权便可;冼夫人当年辅佐夫君冯宝平息了广东原住民与中原人士的冲突,并依此成为她军旅生涯的开端,也是因为借助了夫君作为南梁宋康郡公兼高凉太守之职的军队,而非她自己创建的军队。而自己呢?除了身旁两个僮仆侍女外,当下就“光杆司令”一个,并没有现成的一兵一卒等待自己去做领导,而是需要自己从无到有白手起家,才能够成为一个“有枝有叶、有花有果、柴大杆粗的司令。”
李三娘又陷入了沉思∙∙∙∙∙∙“建军需要兵丁,兵丁需要铠甲武器,招兵和购买武器需要钱财。对了,不就是需要钱财嘛。钱财能够摆平的问题那还叫做问题吗?自己随身不是携带有金银首饰吗?鄠县她父亲的李氏庄园不是还有可观的家产吗?没错,就用这些身外之物招兵买马!就在鄠县就地这招兵买马!”
李三娘心中有数了,她那紧绷着大脑神经和紧缩着的心肌纤维顿时松弛下来了,脸上的冰霜渐渐融化,笑肌也恢复了正常的功能,笑容重现了往日的神采。这一路上虽然阴霾蔽日、心情靓了,全地都亮了。
历史就是这样,它从来不乐意按照人们的思维模式行事。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日子里,就是在这么一条“逃亡保命”的马路上,它让一个年仅20岁桃李年华的女子,作出了一个数月后就将惊天动地、彪炳史册的决定!历史就以刀剑作笔、血汗为墨,在那白净的一页上**厚重地记下了一个千古流芳的名字:李秀宁!并在这个名字的下方作了第一个浓墨重笔的注脚:响应父亲、起兵反隋!
他们仨开始有说有笑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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