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一)
景泰十九年七月,帝毅病逝未央宫宣殿(1),时四十八,葬上陵;越明年,皇太子启即位,改元景泰为建元,大赦天下。同年五月,群臣上佥(qiān)曰:“《谥法》(2)曰:‘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故追先帝谥曰孝文皇帝,因孝文皇帝有德,故冠号曰太宗”,帝曰:“善”。
建元元年二月,繁华而又喧闹的长安城西南边,气势磅礴的未央宫拔地而起,宫殿前门的三座石梯下铺着三条红色的地毯,地毯两侧的站着文武百官,他们两手交叉在一起,挺直着身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只见未央宫的宫墙门外跑过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四周皆是昂贵而有精美无比的丝绸所装饰着,玄色的丝绸和红色丝绸交织在一起,还镌刻这龙,显得格外的霸气,镶金边的窗子被一层轻纱所遮挡,让人无法知道里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马车刚跑进城门没多久便停了下来,就在这时,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这个人身着玄红色龙袍缓缓地走上台阶,只见他那玄色的龙袍上绣着红色飞龙图案,风一吹,那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早晨的晨曦映照这他那俊美的脸庞,使他那如同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不同于寻常人般的坚毅和自信,再加上那高贵而又威严的气质,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这个人便是皇太子苏启苏伯元。
此时的苏启神情凝重,眉间皱起,好似若有所思,而且他呼吸的频率明显加快。
只见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两手皆成半握拳,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但却比寻常要慢得多,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登基称帝,他可以一展抱负,还因为从此之后他的每一步都将掌握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存亡。
时间好似过了好久,苏启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宫门前,抬头看向了未央宫宫门,只见那巍峨的宫门上的一个玄金牌匾,镌刻着“未央宫”三个大字,苏启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江山,他沉默了许久许久:“这天下的重担终于落到儿子的肩上了,父皇,看着吧,儿子会还天下百姓一个盛世”不多时苏启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俯视着他脚下的臣子,俯视着他那江山,更是俯视着大齐的未来。
苏启转过身之后,红毯两侧的文武百官全部下跪齐呼道:“臣等见过陛下”
苏启抬起手甩了一下,大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在听到苏启的话后,全部都站了起来:“谢陛下”
不多时,天子近臣中书令便拉开了一张玄红色缣帛(jiān bó ),扬起声念道:
皇天上帝,后土神袛,眷顾降命,属朕黎元,先帝受命与民盛世,朕诚知不如先帝,而今却托于王侯之上,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未知所济。《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朕复恐失先帝之遗德,望诸卿辅以朕而治天下。太常安成候秦良,元功之首,遂加以其为大司徒,拜建义大将军,授将军印;东海王苏宏,仁孝宽厚,遂改封梁王,食邑义阳,南二郡,拜骠骑大将军;长平侯卫歙(xī ),宽博有谋,拜执金吾(yù),掌北军;成都候王政身受六尺之托,改封乐成候,食邑乐成,弓高二县,拜大司空;太子妃秦氏封为皇后,授皇后玉玺;颍阳公主苏元曦柔善贤惠,晋为颍阳长公主,加邑颖阴一县;皇后林氏晋为皇太后。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改年景泰为建元,大赦天下(3)。
中书令念完,群臣齐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
(二)
是年七月,皇后秦氏诞下皇嫡子彻。
经过了许久的的吵闹声的椒房殿,终于安静了下来,此时的苏启正抱着皇嫡子,虽然苏启在皇嫡子出生前有三子,但是他还是很开心,只因为这是和自己所爱之人所生育的第一个孩子。大皇子乃是孝惠皇帝之孙苏弇(yǎn),孝文皇帝苏毅在世时恐苏启无子登基而过继给苏启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乃是王贵人所育。
“太后驾到”椒房殿内侍高声说道,随后走进来一位四五十岁的老人,只见她那深邃而又沧桑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的喜悦,但却有一点儿伤感明灭可见。
苏启见到后急慢慢地把孩子抱给乳母后,走过去搀扶这太后,一边搀扶一边说道:“母后身体不好,怎么来这了”
“虽说这不是皇嫡长子出生,可到底还是嫡子,哀家又怎么能不来呢”太后淡淡地说着。苏启有点儿担心太后的身体,但又拗不过太后,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头笑了笑,随后对着乳母说道:“还不快把小皇子抱过来给太后看一看”
“是”乳母随即走了过来。太后看了看小皇子,眼中带着丝丝喜悦,但和苏启一比却要多了点儿伤感,当她看到小皇子的那张脸时,好似灵魂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太后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抚摸着小皇子的脸,而后又叹了口气,嘀咕着:“要是能在提早几年生该多好啊”
“母后?”苏启提醒了一下太后,太后才拿开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咳了几声说道:“对了,皇后怎么样了?”
“珍儿因为太累了,睡下了”苏启说道。皇后的乳名便是珍儿。
“嗯——,没事便好;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太后对着苏启问道。
“呃——,还未起名呢?不如母后为他赐个名字如何,这小子看起来和母后挺有缘分的”苏启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小皇子的脸。
“这孩子生于七月,便唤彻吧”太后黯然地说道,说完后便离开了椒房殿。苏启见太后这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目送着太后走出了椒房殿。
(三)
建元九年四月,如一片死寂般的武陵郡零阳县城(4)的一个破旧屋子内。
“叫底下的兄弟们都麻利点,还有,完事后要保证全身而退,还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个男子说道。
“是”
……
建元九年五月,长安城内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可南边的未央宫的广内殿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苏启坐在广内殿内看着奏章,但他却眉头邹紧,奏折里是密报,写着短短几个字:武陵零阳叛乱。
苏启看完后放下奏折,叹了口气,伸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突然间内侍说道:“皇后,四皇子,六皇子求见”
苏启听到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便甩了甩手,说道:“宣”不多时,就进来了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妇人年龄虽有二十九,可脸上却显现不出是这个年龄该有的面容,仿佛只有十九岁,而一个孩子面容俊美,眉骨突出,高挺鼻梁,而且中额骨有点突出,如同金乌一样,纤长的眼睛中闪烁着不同于常人的自信;而另一个孩子虽然也是面容俊美,眉骨突出,可比起上一个,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稳重。
“妾身见过陛下”皇后秦氏行了个礼,接着两个皇子也行了礼:“儿子见过父皇”说话的那个高挺鼻梁的是四皇子苏彻,而另外一个是六皇子苏哲。
苏启随即站了起来:“梓潼(5)来这里干什么?”
秦姬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是让他们两个给陛下说说吧,毕竟是他们两个要妾身一起来的”
苏启顿时间有了兴趣,仿佛刚刚的烦恼全部烟消云散,便问道:“彻儿和哲儿有什么事要来找父皇吗?”
苏彻和苏哲对视了一下,苏哲先说道:“父皇,儿子有件事情要来求父皇,所以就拖着四哥还有母后来见父皇了”
苏启听到苏哲的一番话,只是摸了摸胡子,而后便说道:“是什么事啊,哲儿”
“父皇,儿子几天前和四哥经过孟美人的寝宫,发现孟美人寝宫内传来训斥声,好像是下人偷了主子的东西,儿子后来听到她说孟美人经常克扣她们的月钱,不得已才来偷窃,儿子是想求父皇饶过那个下人,毕竟她也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苏哲一字一句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如何看待这种事情啊”苏启问起了秦姬,毕竟这种事情,身为皇帝去管是有所不便,并且有失威仪的。
秦姬看了看苏启,说道:“妾身虽然是后宫之主,但也不方便管这种事情吧,还望陛下裁断”
苏启见秦姬如此,想寻找个台阶下,便转过看向苏彻:“彻儿怎么看啊”
“父皇,儿子觉得这种人不应该饶恕”苏彻说道。
苏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哦?为何这么说?”
“孟美人克扣下人是事实,可下人偷盗主子的东西也是事实,若是宫中的人都像这般一样,那么这宫中岂不是要大乱了,现在宫里是这样,那难保天下不会这样,所谓‘无以规矩,不足以成方圆’(6),所以父皇,儿子觉得不应该饶恕,哪怕是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许越过律法”苏彻说道。
苏启见苏彻这一番话,不免觉得欣慰:“好,讲得好,哲儿,你可听到了,为君者怀有善心固然好,可见你有胸怀,可是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这天下是会大乱的,不过,彻儿,你也不可太过注重律法,否则就会像秦一样,故而为君者应当恩威并施,外儒内法”
“多谢父皇教诲,儿子谨记”二人听到苏启的教诲后说道,可一旁的秦姬却不一样了,刚刚的那席话明摆着苏启想要从这二人中寻找一个人做太子。
苏启见二人听到二人的回答后,便转过去看秦姬,说道:“梓潼难得来一次广内殿,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些小事吧”
秦姬回过神来,回答道:“的确有事,元曦都出月了,陛下是不是该去看望看望了”
苏启想到苏元曦,沉思了一下,恍然大悟:“嗯那便去看望看望吧,对了,彻儿和哲儿要不要去”
“好啊”二人异口同声。
(四)
建元九年五月的一个深秋,卫府的院落内的枫叶变得格外红火,一阵微风吹来,枫叶像一个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铃声,天女散花似的落到地上。红色从枫叶根向枫叶子中心延伸,叶子的五个角微带着殷红。一个貌美的妇人走在这枫树下,还时不时的停下来捡起落下的枫叶,只见这妇人大约有二三十岁的年纪,但皮肤仍是有点白皙,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她就是颍阳长公主苏元曦。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大约也是二三十岁的侍女,侍女还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婴,而这个女婴便是苏元曦的第五个孩子,卫府的嫡长女卫静娈。
“还是出来走走好,比起闷在屋里,这可真是舒服多了”苏元曦捡起了一片枫叶站了起来。
“公主,虽然你月子坐完了,但是身体还不是那么好,一会儿还是回屋吧”苏元曦的贴身侍女梧桐劝道。
“哎哟,吾又不像那些弱女子一般娇贵”苏元曦说完后便丢下枫叶,将卫静娈抱了过来,而卫静娈朝着她笑了笑,还时不时流着口水,苏元曦瞧见她这一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又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正要离开时,卫静娈却用小小的双手抱住了苏元曦的手指,苏元曦不免笑了起来。
“虽然说公主您是习武之人,但女子产后的身子都是不大好的”梧桐接着劝道。
“好了好了,就一会儿,吾就待一会儿就进屋”苏元曦嘟着嘴,无奈的妥协了。
忽然间,苏元曦感觉到有人在墙外头偷窥着里面,便浅浅地笑了笑,随后就向着正堂走了去,走着走着,眼见要到正堂了,苏元曦贴耳跟梧桐说:“梧桐,你去……”梧桐听完后便离开了。
等到梧桐离开后,苏元曦说道:“皇兄还是进来吧,也不必躲躲藏藏”
苏元曦说完后便有四个人从墙角跳出来,两个大概二三十多,一男一女,一个只有八岁左右,还有一个只有六岁多。这四个人不是苏启,秦姬,苏彻和苏哲一家子四人又是谁?
苏启咳了几声缓解尴尬的场面后嘀咕道:“还是被发现了”
“劳烦皇兄皇嫂在如此时间来看望妹妹,皇兄和皇嫂进来里面吧”苏元曦说完后便带着四人进了正堂。
一进正堂,苏元曦就注意到了苏彻和苏哲,随后蹲在二人面前,摸了摸二人的头:“彻儿和哲儿都这么大了”
兄弟二人皆对苏元曦行了个礼,而后苏彻问苏元曦:“姨母,这是谁啊”苏彻指了指卫静娈。
“彻儿,她是你的小表妹”秦姬回答道。这时苏启走了过来,看了看卫静娈,说道:“这孩子倒是生得不错,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静娈,乳名叫清儿”苏元曦回答道。
“嗯——;‘静女其娈,贻我彤管’,的确是个好名字”苏启说着说着屋外便传来一个声音:“伯元兄来寒舍拜访,还真是蓬荜生辉啊”随后便走进来一个人,只见男子面容英俊,一身华服上带点灰尘,胸口还时不时的上下起伏,两鬓间还带了点汗水,此人便是执金吾卫歙卫伯卿。
“伯卿满身灰尘,莫不是见吾来此,赶回来了?”苏启调侃道。
“哪敢不会来啊,你是谁啊,当今皇帝陛下啊,伯卿若是不赶回来,说不定会身首异处呢?”卫歙虽说嘴上一副埋怨的样子,却还是一副笑脸。
“哦?那么是吾的过错咯”苏启假装严肃起来。
此时的秦姬对苏元曦说道:“他们两个,还是和以前一样”苏启和苏元曦以及卫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苏元曦是在景泰十八年时下嫁给卫歙的,他们育有四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卫恒,二子卫缵,三子卫爽,四子卫植,以及长女卫静娈。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卫静娈已经睡着了,而苏元曦看到后便对二人说道:“清儿要休息了,妹妹便就抱她进去,皇兄你们慢慢聊,皇嫂要不要过来和妹妹聊聊天”苏元曦正要走时瞧见了苏彻和苏哲一副无聊的样子,便接着说道:“彻儿和哲儿要不要过来?”
这时苏启和卫歙才发觉到还有苏彻和苏哲还在这里,卫歙便走到二人前说道:“原来彻儿和哲儿在这,倒是忘了”
“彻儿(哲儿)见过姨父”苏彻和苏哲行了个礼后便又异口同声的说道:“父皇,姨父,彻儿(哲儿)便随姨母离开了”说完后他们二人便随着苏元曦和秦姬离开了。
(五)
等她们离开后,苏启和卫歙便坐下来开始谈话。
“伯元兄今日前来不单单是为了看曦儿吧”卫歙开门见山的说道。
“确实,也是有事要找伯卿兄”苏启也没废话,从袖口了拿出一份军报,递给卫歙,说道:“武陵零阳发生叛乱,吾要你去平叛”
“朝中大臣人才济济,有哪里需要余呢?”卫歙问道。
“你应该知道,现在大司马年事已高,难当此重责;大司空又卧病在床,且大司空又不善于行军打仗;朝中经过景泰一朝,虽然人才济济,可……可却缺乏武将;至于大司徒……”苏启提到大司徒,不免叹了口气。
“吾知道你的顾虑”卫歙安慰着苏启。大司徒秦良乃是将门之后,于建元元年拜大司徒,后建元二年又北击大周,以少胜多,威名远扬,又因为其长女秦姬又为皇后,可谓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六年前的事情吾还有点记忆犹新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忌惮他了,便不能用他”苏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感叹道。
六年前,秦良北击大周时,零阳候长子姜欣因延误军机而被秦良斩首,最后害得零阳候病死。因为秦良先斩后奏,所以令当时的苏启勃然大怒,想严惩秦良,却又因为皇后以及他的声名远扬,留下怠慢功臣的污名不好,苏启也就作罢。
“所以,朝中上下无人比你更合适”苏启又接着说道。
卫歙双手交叉在一起,时不时拿起右手摸摸自己的胡子,他沉默了许久,一段时间后他说道:“好”
“哦,还有,大司马既然年事已高,吾想着……”两人就这样交谈了下去。
(六)
建元九年八月初旬末,苏元曦正漫步在卫府内,突然间,只见一支箭“唆”的一声直接向苏元曦射去。
“公主小心,来人抓刺客”梧桐叫道。而那只箭只是擦过了苏元曦的衣服,射向了墙,并未伤到她。
梧桐跑了过来:“公主,怎么样了?”
苏元曦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走到墙边,拔下箭:“无妨”
苏元曦发现箭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武陵零阳,调虎离山。
“公主,怎么了”梧桐说道。
苏元曦看完后把纸条揉成一团,说道:“,没事,走吧”
……
建元九年八月中旬,帝启遣执金吾歙兵五馀万赴零阳平叛。
卫府的正堂内,卫歙和苏元曦以及卫府的一干人等都跪在地上接圣旨。
“零阳叛乱,扰其周边百姓,朕深感痛心,今有执金吾歙宽厚英勇,特加封为建威大将军(7),着即率军平叛,以扫民忧,以安朕心”
卫府一干人皆齐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待到中书令走后,一干人等才站了起来。
苏元曦叹了口气,不舍的说道:“你又要出征了”
卫歙伸出双手抱了一下苏元曦说道:“好啦,上次出征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夫君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况且这只是去平叛而已 ,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夫君?”
苏元曦无奈地说道:“哎哟,说是这么说吗,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让吾和几个孩子如何是好?”说完后苏元曦便靠在了卫歙的怀里,而卫歙抚摸着她的一寸寸青丝,眼里也是满满的不舍。
突然间,苏元曦顿了顿,便对卫歙说道:“伯卿,你有没有觉得这叛乱来得有点诡异”
卫歙被问的一脸茫然,回答道:“哪里不对了?”
苏元曦离开了卫歙怀中,说道:“如果吾猜得没错,零阳近来无流民和匪寇吧”
卫歙“嘶”了一声,说道:“你是说这场叛乱不是流寇所引起的,而是有人蓄意谋之?”
苏元曦说道:“有可能,你可以去查一查,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既然如此,吾去查一查,最好是没有什么发现”卫歙说道。
……
第二日,卫歙率军出征,是年八月下旬,卫府嫡长女卫静娈被册封为长安翁主,食邑五百户,且为苏彻和卫静娈定下娃娃亲。这对于臣子而言莫过于是很大的恩宠,依大齐礼制,翁主一般为诸侯王之女才可封,而卫歙只是一个列侯,即使卫静娈是苏元曦的女儿,这样也为过了, 况且为苏彻和卫静娈定下娃娃亲,这就是明摆着皇帝想要扶持卫家。
(七)
建元九年九月初一,长安城的一处别院内。
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屋内自己和自己下棋,只见那男子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睿智和狠心,他左手中的白子落下,右手中的黑子也跟着落下,一时间盘面局势胶着,就在这时,有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黑衣人走到白衣男子身边,靠在耳朵上:“主子,……”
白衣男子“嗯”了一声:“去吧,做事时麻利点,不要让五大世家豪族的人给察觉,否则你我都得死,还有,切忌让宫里那位知道”
“是,属下告退”黑衣男子说完便走了。
……
建元九年九月初九,一个看似平静的一日,却让卫府遭受了一个大劫,一群流寇潜进卫府大肆屠戮,导致颍阳长公主苏元曦身负重伤,而卫静娈以及长公主的贴身侍卫林邑不知所踪,同日夜晚,刚刚走到京城城门的卫歙听到后急急忙忙地赶往卫府。
第二日的早朝,在未央宫那朱红的宫墙内气势磅礴的前殿之中,身着玄红色龙袍的苏启坐在龙椅上,他看起来怒不可遏的样子,不禁让人感到害怕,好似你说出什么,他便要杀了你。
“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岂有此理,这分明是藐视天威,不把吾放在眼里”苏启大怒道:“京畿卫和京兆尹都是干什么吃的,朝廷养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朝廷?额?一群废物”说着说着苏启便站了起来,拿起奏折用尽了力气往京畿卫统领和京兆尹砸去。
群臣皆站了起来,齐呼:“陛下息怒”
“息怒?看这两个废物,叫吾如何息怒,来人,给吾拟旨,京畿卫统领和京兆尹办事不利,导致京城安防出错,革去官职”
京畿卫统领和京兆尹(8)皆说道:“多谢陛下宽恕”而后退出了宣殿。
群臣次坐下,这时, 苏启说:“今情况如此,各位爱卿有何建议”
“呃,这个……”群臣皆议论了起来。
苏启看到这,不免又皱起眉头,便望向卫歙,说道:“建威大将军有什么建议吗”
卫歙站出了起来,走到前殿中央,说道:“陛下,臣以为这并非是流寇所致,应当是有人蓄意谋划的,臣恳请陛下彻查此案”说完卫歙便跪了下去。
“起来说话,好端端的为何行此大礼”苏启见卫歙如此便急慢慢地走下台阶,要扶起卫歙。
可卫歙却并没有起来,而是说道:“还望陛下恩准,否则……臣——不起”
苏启感到又是疑惑又是无奈的,只好说道:“那你说说看为何是有人蓄意谋划”
“臣拖陛下洪福,安然平叛零阳,却发现有所异常,便查了这次叛乱,发现有世家大族和地方官员勾结侵占良田,造成百姓流离失所,最后促成叛乱,显然是想把臣引出京城,在另行他事,若不彻查,恐怕今日是卫府,明日便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一句话正中人心,群臣全部都惶恐起来。
不出卫歙所料,一时之间群臣皆支持卫歙:“建威大将军此言有理,臣等附议,望陛下彻查此案”
“嗯,有点道理,传旨——”苏启话未说完,就有个声音扬起,说道:“陛下,臣以为眼下不应该彻查此案”随后走出来一个人,他便是大司农陈洵。
苏启被打断了话,有点气愤想要发泄,但还是强压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为何?”
“陛下,当下京城人心惶惶,若不去安抚民心,而是要去彻查这次流寇袭击,必会雪上加霜,到时民怨四起,势必会导致京城动荡啊,臣恳请陛下三思啊”陈洵义正言辞地说道。
而卫歙听到后便有点儿恼怒了,直接指着陈洵说道:“哦?那依大司农之见,难道不应该查吗?若如果这帮人把刀子向陛下挥去也置之不理吗?额?莫不是大司农公报私仇,想要为令郎‘讨回公道’”卫歙刻意说中了“讨回公道”四字。建元三年时,卫歙在京城查案时,查到了有关陈洵长子陈超的事,禀明苏启后便将其流放闽粤地区,最后死在赣州。可陈洵却当没发生什么事,当时卫歙觉得陈洵公正无私,可现在他觉得是虚伪。
“建威大将军莫要血口喷人,《孟子》曰‘民为贵,社稷为次,君为轻’,我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百姓着想”陈洵说着说着便对着苏启做了一个恭敬的姿势。
而此时的苏启心中已有了定夺,便大声喝停了二人的争论:“别说了,中书令,传吾旨意,特命大司空,廷尉卿,卫尉卿三人协理调查此案,若无结果,提头来见”
“遵旨”群臣齐呼。
“退潮,骠骑大将军和建威大将军来广内殿议事”苏启说完后便走了
……
未央宫广内殿内
“吾想着派江湖势力去找卫府嫡女,你们二人觉得如何”此时来到广内殿的苏启问卫歙。
“不可,皇兄”一个长得像极了苏启的人说道。他不是谁,就是梁王苏宏苏仲陵。
“为何这么说,宏儿”苏启问苏宏。
“是啊,仲陵兄为何说不可去?”卫歙问道。其实打心底卫歙还是相信苏宏的,毕竟在苏启和苏宏眼中,苏元曦就像一个明珠一般,而卫静娈又是苏元曦的心头肉,所谓爱屋及乌吗。
“大哥,伯卿,吾先问你们几个问题”苏宏说道:“伯卿你去平叛时是不是发现这是蓄意谋划?”
“是”卫歙了当的回答。
“那么这次的刺杀便是蓄意谋划了,那我在问你,曦儿可曾丧命?卫府其它的四位公子可有受伤?”
“都没有”
“那不就明了了吗,一场刺杀,若是真的和卫府有仇才去袭击的,可为何曦儿未死,只是深受重伤,卫府四个公子也不死呢?卫府嫡女为何而丢失?”苏宏再次问道。
这时苏启恍然大悟,说道:“宏儿是说,曦儿受伤只是个幌子,而这次袭击并不是针对卫家,只是顺路,一箭双雕,即瞒过了他们的目的,又可以将卫府嫡女……”苏启说着说着拿起手伸直劈了下去。
“正是,所以贼人的目标不是卫府,而是卫府嫡女或是其他人”苏宏问道。
这下让苏启和卫歙更加蒙了,卫歙问道:“那为何仲陵兄不让我们动用江湖势力?”
“既然是一场佯攻,那为何林侍卫会逃呢?卫府嫡女又为何会消失?”苏宏再次反问道。
“你是说……”卫歙恍然大悟。
“对,没错,定是林侍卫发现了什么?也可能是贼人的真实身份或者是真实意图,又要保护一个婴儿,故而就逃了”苏宏说道。
“你是说清儿在林邑手上,那不更应该去找吗”卫歙问道。
“伯卿,吾问你,天子脚下刺杀朝廷重臣是何罪名?能在京城放刺客的,又有实力去追杀的,除了朝中重臣或者世家大族与江湖势力联合,否则是不可能做到如此的,若是你如此莽撞行事,便会被人借刀杀人,到时候就真的完了”苏宏说道。
“那既然如此,总不可不去找吧”卫歙说道。
在二人交谈期间,苏启一直一声不吭,在听到卫歙说完后便说道:“那便派……”
“不可,伯元兄”未等卫歙察觉到了什么,便打断了苏启的话,苏启并没有生气,而是接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留下龙影十三卫便可以了”龙影十三卫,是皇帝以及皇太子的贴身影卫,有十三个人,各种能力都很强大。
“那便如此吧”
(八)
建元九年初旬,卫府受袭,颍阳长公主重伤,越日,帝启遣大司空政,廷尉卿修,卫尉卿光三司彻查,时半月后,大司农洵受之所指,入狱,暴毙。
未央宫广内殿内,苏启,苏宏和卫歙三人正在议事
“大哥,弟觉得这件案子太过诡异”苏宏说道。
苏启和卫歙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为何这么说?”
“你们不觉得这件案子太过快了吗?这可是袭击朝中重臣府邸的大罪,不应该要缜密布置吗?为何如此这么快被人抓到把柄?”苏宏分析道。
“你是怀疑有人陷害”只见苏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也不无这种可能,不过 也可能是弟弟多心了”苏宏说道。
“那边暗中在查一下吧,若是冤案,不免有失伯元兄的圣明”卫歙说道。
“可以”三人意见达到一致。
建元九年中下旬,帝启复大司农洵案,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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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未央宫前殿]:未央宫,是西汉帝国的大朝正殿,建于汉高祖七年(前200年),由刘邦重臣萧何监造,在秦章台的基础上修建而成,位于汉长安城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因在长安城安门大街之西,又称西宫。
(2)[《谥法》]:《谥法》,即追谥的准则。帝王、诸侯、卿大夫、大臣等死后,朝廷根据其生前事迹及品德,给予一个评定性的称号以示表彰。
(3)[皇天上帝……大赦天下]:节选自《后汉书》光武帝,孝明帝,孝章帝纪以及自己的一些修改。大司徒,三公之中的一个,三公即太傅,太师,太保,这里沿用的是汉代的三公,汉时的三公分别是大司徒(类似丞相),大司马(如同太尉),大司空(类似御史大夫)。东海,义阳,南郡皆为汉代时所设郡。执金吾(yù),汉时为京城北军统领,位比九卿;九卿,即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颍阳,颖阴,皆为县名,同属颍川郡。无念尔祖,聿修厥德,选自《诗经.大雅.文王》
(4)[武陵零阳]:武陵,汉时所设郡的名字。零阳,县名,属武陵郡。
(5)[梓潼]:即妻子的意思,古时皇帝对皇后的称呼
(6)[无以规矩,不成方圆]:选自《孟子·离娄上》:“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像从前离娄那样精明的眼睛,公输般那样的巧匠,不凭规和矩,是画不成方圆的。
(7)[建威大将军]:杂牌将军名。
(8)[京畿卫统领和京兆尹]:京畿卫,京辅地区的驻军。京兆尹,中国古代官名,为三辅(治理京畿地区的三位官员,即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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