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里森（1节）
旅店仿石装饰的前壁向内凹陷塌缩，棱角交界之处，是触目惊心的庞大缺口。底层的受损程度反而是轻微的，半米高处，旋转门的框架尚存，末端向后塌陷，将金属圆弧扳为两个截面，拱顶更是扭曲成不可辨认的一团，大滩的深色糊状物涂抹其上，却仍可以辨认出曾经的色泽。砾石滚落为简陋的斜面，几乎将入口掩埋。阶梯未被摧毁，通向坍塌的大门。每一寸玻璃都粉碎了，水晶般的细微颗粒，如随风散去的沙砾，粉饰砂石的金字塔。
艾里森踏上了第一节阶梯，面色阴郁，雨水沿着缕缕棕发溢流成河。
杰茜baby继续着舞蹈，那道骇人的创口掠过她的身躯，由两团柔软而坚挺的**，至小腹之上诱人的线条，由纤纤玉指，至烈焰红唇。电光闪耀。双眸时时妩媚地飘过，漆黑的双瞳。它仅是全面扫描后制造的全息投影，系统操纵她完成随机的舞步，永生永世地舞蹈。
漆黑如夜。
“等等。”王健宇拦住了艾里森，隔着怒吼的雨声高喊，“开启你的语音系统！连接咱们三人！”
“语音系统？”艾里森抬起头来，水沿着光滑的镜面流淌，模糊了他的双眼，“什么狗屎语音系统！”他夹杂着母语吼着，勉强刺透滂沱的雨幕。
“艹你妈，”王健宇呢喃地骂道，挺起武器，甩身钻入了旋转门的残骸。
“语音系统早晚会使我们全部精神错乱。”艾里森无可奈何地扯住了张智宇的肩膀，他的声音颤抖着，却无比的坚定。
“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张智宇连接了艾里森的账户，集中精神，将意识转换为语言，回答道。
“等等，”艾里森骂了起来，“我他妈，这软件是他妈哪里来的？”
“你是要继续纠结着淋雨，还是跟上来？”
“不是，你不懂。”语音系统显示出艾里森的情绪极度不稳。恐惧，惶恐，情感缠绕着他的语音，无数词语的杂合，残留下单纯的感受，转瞬间将信息发送，“美国所有新型号眼镜都是不具备语音系统的，语音系统会给大脑带来极大量的辐射，远超人体的承受范围，另外，它也会使人类发疯，人类的头脑无法承受这种虚拟和现实的撮合，这种病态的频率。”
“去他娘的，中国的政府也撤销了这一功能，”王健宇的声音，张智宇却无法读出任何的情感，它是生硬，僵死的，犹如这座建筑，裂出血盆大口，却似乎只是希望提供庇护，“但是不难解决对吗？我刚刚黑了你的系统，给你添上了这个东西。我们必须在眼镜上交流。这里有可能存在威胁，语音系统可能的确有害，但对比之下，它反而成为了最完美的选择。”
“去死吧，”艾里森骂着，“凭什么非要绕出这么远的距离？我理解每一栋建筑的威胁都是同等的，那么我们凭什么不......就近入侵......呢？”
“艹你妈，给他们更多准备的时间吗？”王健宇讥讽道，情感并非自然而然地流溢而出，张智宇察觉到了，那似乎是模拟的情绪，强硬地塞入冰冷的文字拼凑的语言，“明知故问。你犹豫了，代表着你刻意地修改了，语音系统有这样的好处，人心坦露，任何虚伪的面具都消失无踪。”
也许这更是它被撤销的原因吧。
无意中，语音原件已转换完成，张智宇慌忙将其抹杀于摇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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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残垣间的缝隙，夜视功能之下，察觉到的一切仅属于管中窥豹，真实世界投射的影像，毫无意义。
张智宇踏上了旅馆完整的地面，身后，密集的裂痕甚至使地面向下凹陷，随着每一步而碎裂，裂痕蜿蜒，犹如沙土的流动。
雨水终究无法死力地击打身躯了，肌肤仍旧麻木着，跳跃着阵痛，头痛欲裂，骨骼酸痛，这些暴雨之下习以为常的感觉，在同一时刻共同袭来，狂风凄厉地叫嚣着，席卷大滴的雨水顺着破败不堪的墙壁灌入，犹如海浪飞溅的水花。阴晦潮湿，空气浸透着水汽，酝酿着股股腥臭。旅店的能源已被暴力强制切断，依稀的光源，是杰茜性感却出奇诡异舞步的霓虹，伴着室内不时迸射四溅的火星。
张智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绕过遍地的残骸，血流满地，鞋底不时触及湿黏的物体，就像翻倒的奶油，荡漾于海洋之上，大海映着天空的色泽，海风呼啸而过，张智宇甚至感受到了颤抖，漆黑之海的轻轻荡漾，飞溅的水珠，夹挟着淡淡的腥味。
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天，”王健宇的语音，语气却出奇的镇定，“地上的那些东西，都是肉糊。这他妈的是微波武器。我明白为什么一层反而受损微弱了，一架飞船坠毁在楼上，里边的生物幸存下来，它们杀掉了旅馆里的所有东西。”
“小心一点。”他的声音无比镇定自信，信息本应传达的惊悚，完全被掩没于情感之中。
“艹你妈，你他妈是故意的吧？”艾里森于系统中破口大骂，愤怒如烈焰般爆开，“你他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你这种他妈的黄狗想他妈的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我怎么知道？去你吗的！”王健宇回骂道，张智宇仔细揣摩着他的情绪，那是与艾里森完全一致的愤怒，情绪的每一寸弯折，波澜都毫无差异，“你觉得我这么乐意害死咱们三个吗？只是碰巧罢了！咱们与那架工蜂交战，你觉得蜥蜴都是聋的么？与充分准备的蜥蜴交战，还是突袭夺取房间更安全？你看看街区哪里不是残垣断壁？我怎么知道......”
“你究竟怎么了？”艾里森强行与张智宇建立的连接，压过了王健宇的声音，尚未完成的声音仍于记录之中构建，“你还是白种人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庇护这个中国人呢？中国人怎样看待我们的你是......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这样的信任他呢？他目前为止，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将我们推向毁灭！”
“......”张智宇拼了命地试着搪塞什么，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决定，“他救了我的命......”
“......真的？”艾里森似乎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你要注意他好吗？即使是救命的恩人，你也需要......算了......”
他终究沉浸于缄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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