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案件
“马青海，400元丢失案，又有一起啊。“李旭颜的电话马青海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
“这次是哪儿啊？“
“这次不仅仅是一起，这一起是我偶然在数据库里发现的，事实上，昨天晚上我知道了个大事儿，所以今天我搜了一遍系统，我得给你汇报一下。“
“别别，你在总部，可别给我汇报，告诉我一下，什么情况？“
“要么，我们找个地方说，我觉得这个事儿是个大案子。“
“好，我去找你，半个小时以后我就能到，到时候你下楼，我们去吃饭。“
“好。“
在祖母绿餐厅，李旭颜讲了一个她的发现。原来是昨天晚上，李旭颜和她丈夫，参加一个金融安全的会，李旭颜的丈夫是人民银行区域总行的金融安全方面的负责人。这个会来的基本都是金融行业的各色人等，但都是负责安全类的业务。除了盗刷信用卡外，最近一段时间其实没什么大的要案。李旭颜本来不想去，但是她丈夫说，不用等散会，他俩就可以走，正好可以看一个电影，就不用分开走去电影院了，更何况金融界的会，自助餐的标准都很高，他俩开半截会，然后出来吃顿自助餐，就可以拍屁股走人去看电影了。李旭颜觉得这个节奏很不错，就去混会场了。
前面两个话题很无聊，第三个话题结束就可以去吃饭了。第三个人讲的是ATM的系统问题。这个人认为现在的ATM系统有bug，特别是老一些的硬盘atm，这些系统能丢400块钱，尽管这个研究者还不知道怎么能拿走400块钱，但是在程序分析上，他已经发现了这个漏洞。因此在这次会议上，他提出了一个修补的程序方案的一种可行性。
说到这，马青海眼睛明显大了。“是不是监守自盗？“
“我觉得，好像不是，来开这个会的人收入都还可以，而且这个人是做系统分析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我不觉得他会实践这个事儿，而且他也说了，他只是知道系统有这个漏洞，但是怎么利用这个漏洞，他还没想明白。“
“这个漏洞他是怎么说的？“
“在无卡取款的时候就有可能实现。但是他说得太专业，我没太听懂，但是结论我听懂了，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我想见见他，你有他的电话吗？“
“我老公认识他们，我觉得你可以去找我老公，他会让你认识这个人的。“李旭颜吃了一口饭。
“你先别吃，快给我你老公的电话，我去找他。“
“你别急，我还有个更大的发现。“李旭颜有吃了一口，面带微笑。
“快说，你还要吃什么，快点上来。服务员！“马青海音量逐渐放大。
“哈哈，我就不点了。这个人发言后，不是要吃自助餐吗？其实我听完之后就打算今天告诉你，让你找我老公，我都没去招惹这个人，我也怕被发现是混会场的警察啊。“李旭颜笑了笑，”后来，吃自助餐的时候，我旁边有两个人，他俩都说自己的行有过丢400块钱的事儿，后来他俩又招呼了几个人，他们都反应有过这个情况，但是都当作一般性错误，自己给填了，主要是他们怕影响营业，影响绩效。400块钱，多卖半个理财产品就赚回来了，因为这么点儿钱影响业绩，不值当的。“
“几个银行？“
“我目测，有七八个。“
“目测啥意思？“
“就是默默的数了数，而且我能确定的是，他们不是我在公安系统里面报案挂号的那几家银行。“
“也就是说，这个bug有人已经发现了，还实施了。我们一直没找到这个犯罪分子。“
“你是不是觉得，这顿饭请我是很值得的？“
“还行吧，哈哈。“马青海已经坐不住了，”快给我你老公的电话。“
“我发给你了，昨天晚上我就和他说了，他会欢迎你过去的，他会用银行的钱请你吃饭，所以，你不白请我，他们的费用很多，你能四倍以上的吃回来，你尽管去点，全市最好的餐厅，你一顿饭也不可能实打实的吃一万——你别乱浪费就好。“李旭颜看了看表，”我回去了，谢谢你的饭。“
还没等李旭颜说完，马青海已经跑到柜台前，结了帐，走了。
“来，坐坐。“一个洪亮而饱满的男低音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正是李旭颜的丈夫，牛立山。
“那我不客气了。我想李旭颜和您说了。“马青海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我的所有过两起案子，就是银行atm吞400块钱。“
“嗯，昨天做报告的那个人和我很熟的，李旭颜说你今天会来找我， 所以我就约了个饭局，不过他晚上可能要早点儿走，他说他和儿子明天要去首都，他儿子考上了京畿理工。“牛立山给马青海倒上了茶。”我看今天不约，再想见他可能要等半个月，我说，可以早点儿走，我就给应下来了，所以，一会儿你就和我去旁边我们行的一个点儿，酒就不喝了，直接说你感兴趣的问题就行。“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别急，他还没下班，再等两个小时。而且李旭颜昨天详细的跟我说了你跟她说的案子。我觉得，这个事儿我可以提高到一个比较高的高度啊。而且，李旭颜很欣赏你，说你有一种敏锐性。我们可以一起申请的经费，做一个专案。你怎么看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
“只要对我破案有好处，我都配合你。“
“哈哈，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工作。“牛立山笑容满面，”先喝茶，这样，我去安排一下，我立刻就启动这个事。等我十分钟。“
“你忙你的，我喝茶等你。“
牛立山做到办公桌后面，拿起电话，叫来了几个秘书，安排会议室，开会去了。
马青海细细琢磨着整个事情。四百块，一台atm，假设有20家银行遭遇过这个问题，那也才8000块钱。没多少钱。翻十倍，也就八万块，作为金融犯罪，八万块其实很少。八百万么，倒是值得弄一把。这8000块案值的案子，牛立山倒很积极，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返回来想，为了8000块钱折腾atm，倒是很像学生的行为，或者是退休人员的行为，无业人员也有可能，但是能鼓捣明白atm，可能需要一定的技术知识。所以，学生的概率很高。查监控，一个个查。但是这需要很多人，不是个大案子，自己是调动不了这么多人的。也许牛立山能帮我，但是怎么帮呢？
想到这，牛立山回来了。“马，嗯，怎么称呼您？“
“马青海。“
“好，那我就直呼您的名讳了，马青海同志，我们刚才布置了一下，其实，省里面一直希望在金融方面，特别是金融安全方面能有所突破，因为省里面有一笔大的预算。“牛立山面带笑容，”我觉得我们可以联合申请这笔预算，不说官场的话啊，我的确面临一个实际的问题。我觉得你遇到的这个事儿是个小事儿，而且很可能是一个大的国际犯罪组织的一部分。“
“我，嗯，这么说吧，听着好像很有意思，但是我作为一个派出所的科长，怎么参与呢？“
“很简单，我就用你发现的这个事情做开头，然后我会写一个报告，你作为最核心的刑侦人员，我邀请你来。你不用管其他的问题，尽管来就是了，我这边可以是一个单独的，有权限的组织。“牛立山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接着说，”我没办法安排我老婆进这个组织，因为毕竟我作为领头的，我老婆来了，一方面是组织起来不方便，工作上也会有一些审计的嫌疑，干脆，我觉得你来正好，一方面你对案情很熟悉，另一方面，她还可以帮你。“
“李旭颜是我高中同学，恰巧她也干上了警察这行。”
“哈哈，她跟我说过你，我了解你，不然我也不敢这么贸然的就和你说这个问题。”牛立山笑了，“这样，我会运作一下，很快我觉得你会接到一个通知，我很欣赏你。嗯，我年龄比你虚长几岁，别怨我说话直接啊。”
“哪里哪里。”马青海笑了笑，“其实我就是对做业务感兴趣，本市领导做得好，人民满意，案件发生率低，我一直没得什么施展的机会而已。”
“哈哈，别打官腔啦。走，吃饭去。我们先去饭店。你能喝两杯吗？”
“我平时健身，不怎么喝酒，但是也不反对喝酒。”马青海说。
“那走，不远，我请客啊，这是纯粹为了公务，所以，必须我请客。”
来到包间的人叫做穆旭辉，是穗瑞银行的安全主管。刚来的时候互相认识了一下，牛立山介绍马青海是“国家金融安全中心办驻本省首席刑侦负责人”。马青海没客气的推辞，当然也没接这个茬。
吃得差不多了，血糖也满了，大脑在少许酒精的刺激下也全速运转了，马青海灵机一动，直接切业务：“丁总，最近本市有一些案子其实引起了我们中心的关注，这个事儿我觉得您是有研究的。就是四百块漏洞的问题——我不知道您怎么命名啊，我这边就是直接来，因为这种案子呢，案值不大，但是性质很严重。”
“哈哈，果然是国家派来的要员，我刚刚在内检的时候发现的漏洞，您这边就有实例对应了啊！来，我先敬您一杯，然后我来讲讲我知道的事儿。”穆旭辉还没等马青海举杯子，自己就喝干了杯中酒，并向马青海示意了自己酒杯干干净净的杯底。然后打开了话匣子：“这个事儿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机械硬盘的ATM的编码有一个漏洞，这个漏洞最开始编程的时候是不存在的，但是随着银行要求方便客户，而且无线互联网的手机端有些客户要求能够无卡取款，因此系统进行了一次升级，就是这次升级，调整了以前的代码。这次升级是产生这个问题的根源，在测试的时候就没有做机械驱动部分的测试。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个漏洞。因为要利用这个漏洞需要有几个条件，首先是知道取款者的用户名和密码；其次，取款的人如果取款数额等于或超过400元的时候，并且是无卡取款的时候，就会触发这个问题。但是，我只是在逻辑上看到了这个漏洞，牛老板约我来的时候说有人已经利用这个漏洞弄了钱走，其实我是没想明白这个事儿应该怎么实施。”
“我们有了一些证据，但是还不充分。“马青海假装掌握了一些事实，”所以，您的说法，对我们而言还挺重要的。“马青海笑了笑，满上了一杯白酒，“如果您有书面的内容，还劳烦您给我一份啊。”然后马青海举杯敬酒。
“您太客气啦，金融安全中心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啊！希望我能在您的工作上，尽我微薄之力啊！来，干！”穆旭辉喝酒套路很成熟。喝光了这杯酒，穆旭辉突然压低声音：“其实这个漏洞不仅仅在ATM上有，在整个金融系统里很可能有一个更大的系统问题。“
“怎么讲？“马青海没反应过来，因为马青海对于技术实在是不熟悉，他有的是一种直觉。
“这套出钞的代码，其实是一家金融外包公司给银行开发的。很有趣吧，尽管是美国设备，但是当时的核心架构设计完之后，代码开发都交给了我国的南方软件公司开发的。“
“南方软件？那家老牌上市公司？“牛立山事先也不知道这个信息。
“对，这个事儿是我这两天才鼓捣明白的。“穆旭辉说，语音中带着自豪，”弄明白这个体系可不容易啊。“说完，他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白酒，”来，干一杯，我给你们讲讲我的大发现。“
牛立山也兴奋了起来，看了马青海一眼。马青海的直觉系统突然启动了，他觉得整个世界出现的漏洞，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他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
“最开始是LBT公司，当时公司一直亏损，直到他们成功的做出了新一代的ATM，当时要买的就是米国的米国银行，订单有2000台，这笔订单足够扭转亏损，还能提振股价。但是，他们在开发中遇到了一个问题，是机械传动和后台数据交换的一个问题，这个技术如果没有扎实的制造业和嵌入式开发的基础，一般的软件公司是搞不定的。你们知道南软的前身是怎么来的吗？”
“我有所耳闻，是做数字机床的嵌入式软件开发的，是不是，给山城钢铁配套做流水线、数字化设备驱动什么的，后来还给太阳国的汽车电子做开发。”
“对，当时LBT到处找供应商要解决自己的这个问题，当时应标的有三家公司，一家是太阳国的金融软件公司，一家是欧罗巴洲老牌金融机具服务公司，还有一个就是南软。南软的技术应该说是最差的，但是与金融行业距离最远。所以LBT最后出于竞争的考虑，选择了南软。问题就出在南软的开发上。而南软接了这单之后，用LBT、米国银行讲故事，就承接了其他国内的ATM以及金融软件的很多业务。这个bug就这样在代码高复用的策略下，混入了金融系统。”
“有意思。南软可是我国现在最大的软件服务商，金融、社保、医保基本都用的是他们的软件啊。”牛立山说。
“是啊，别的领域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代码漏洞已经被复用到了银行的核心系统里，还有商品交易所和券商的系统。这个问题的本质不是驱动和代码接口的问题，而是一个核心逻辑漏洞。”穆旭辉又满了一杯，“还是我那句话，我发现了漏洞，而且一旦这个漏洞被利用了，我国乃至全球的金融系统都有可能崩溃，那就只能退回到手工记账的年代了。”穆旭辉举杯示意，牛立山和马青海跟进。
“我听明白了，”马青海说，“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痛但是又不会摧毁这个系统的案子，才能启动整体的改进。”
“老牛，你认识了个高手啊。”穆旭辉又满了一杯。马青海觉得喝的有点儿快，立刻示弱。
“穆总，您酒量真好！”
“哈哈哈，明天我就休假了，您随意，我干了。”穆旭辉又喝光了一杯，转头对牛立山说，“小马是个人才，你不把他鼓捣到安全中心，以后出了大事儿，安全中心都可能会被重组啊。”
牛立山默默点头，笑道：“我会准确的，精确的，高效的，处理这个问题的。“
“你不知道，“穆旭辉用手肘拐了一下马青海，”老牛很可能负责全国金融安全。你是不是觉得他不是个大干部？“
“不要妄议，不要妄议。“牛立山立刻阻止穆旭辉，”你得慢点儿喝。马青海是我老婆的高中同学，我老婆常常表扬小马，我今天第一次见，也觉得是个人才。“牛立山立即把自己的牌亮给穆旭辉。
“今天我高兴，因为儿子考试考得比我想的好，我明天带他出去玩儿。”穆旭辉又满了一杯，转了话题。后面围绕家庭、八卦和社会，胡乱谈了两个多小时，把酒言欢，散了。
晚上，马青海回到了家，孙锦姗已经睡了。马青海打开了电脑，穆旭辉的研究报告已经发过来了，穆旭辉酒量很好，这么喝都没喝多，能够快速的处理业务，脑子还是很清楚。马青海仔细研读了一遍，尽管整个事情的原理他已经清楚了，但是从400元失窃案的角度看，作案的人是怎么获得的客户名称和密码，然后又是怎么具体把钱拿走的，这些马青海还没想通。但是牛立山说明天上午，自己会接到一些通知。马青海觉得酒劲上来了，昏昏沉沉洗了澡就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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