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黎明之前
监狱的走廊，黑暗与恐惧伴随着神秘吸引着人们勇于探知的心，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如同反光镜般映澈着天花板上忽亮忽灭的灯将那稀疏的光芒直勾勾地指向尽头的那面金属闸门，徘徊在牢笼两侧囚徒的**声与一旁刑房内的哭喊声回应着走廊里应有的恐惧。
月亮悬挂在湖蓝色的天空中，君临于群星之上，它的光辉洒透过铁栅栏倒映在大理石的地面，两名狱警背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汽水。
墙壁上的电视不停地轮播着一则新闻，“突发事件，今天在得克萨斯州休斯顿发生三起疑似刺杀事件。”新闻播报员阴郁地冲着摄像机说，“拉尔迪卡学院的校长拉克·艾伯特和他的数名护卫全部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阿布克地狱被杀害。”
“真的难以置信，”狱警嗤笑道，“你说这几个人是不是都是傻瓜啊？”他对一旁的同伴说道，“在监狱门口都会光明长大的刺杀。”
“别管结果如何，”他的同伴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牢笼，“这不还是抓着了。”
在他们身后的牢笼里，一个黑发少年要靠在吊床的墙壁上，透过头顶的铁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片刻后，他的目光飘到门口的电视机中的受害者上。
就在这时，外侧的大门被撞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典狱长带着布朗神父来了。”
“在哪？”其中一个狱警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就在后面。”
话音刚落，门外转进来一位神父，他对门内的两位狱警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您来了，布朗神父。”三名狱警站起身来对他行了个礼。
布朗神父看了下四周，然后他直奔了主题，“人呢？”
“在那，”狱警用手指了下李珂的位置，“很安静。”布朗神父上前走去，他瞅了一眼门内的李珂，然后问道，“今天他都在干嘛？”
“他一天都在画画。”
布朗神父松了眉头，对身边的狱警说道，“把门给我打开吧。”
“遵命，”说完，狱警打开了门，布朗神父第便走了进去。
布朗神父观察着这个才十七岁的囚犯，李珂正坐在床上，用一块炭在墙上涂写着。
李珂自顾自地画着，没有在意一旁的神父。
“我……”布朗神父开口，李珂便打断道，“我已经和你说明白了。”他停顿了下，轻声喃喃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罢了”
“是上帝让你来惩戒他的？”布朗神父问道。
李珂点了点头，继续自顾自的地画着。
“那行吧，”布朗神父站起身来，向门口的狱警点了点头。
在离开之前，布朗神父看了一下四周的墙壁上，一个个奇异的白色图案光怪陆离地画满了整个墙面，让人难以忘怀，这些图案一直延伸到人难以碰到的高度，在另三堵墙上，黑色、绿色和蓝色的粗马克笔在墙上留下了胡乱的涂鸦或是奇异的符号，其怪异恐怕连噩梦的创作者都难以理解。
这间囚室的犯人并非什么天赋异秉的艺术家，布朗神父这样想。他确实高产，周围的墙壁都被他画满了，但他或许只是以一种近乎愤怒的心态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上。
布朗神父怀着严肃和沉思仔细地观察着它们：炭笔速写画出戴着古怪头盔的人；块状、几不成形的身体只能隐约看出是人类，正在彼此拥抱或厮杀；埋藏在花朵间的骷髅；一张深洞般的嘴在尖叫；一只挥出十字形的手；一个被火焰吞没的人影；一匹近乎骷髅的马在恐惧中嘶鸣。
有一幅画让神父停了下来：那是一幅简略、几乎是漫画式的形象，画的是一个老派的刽子手，黑色的兜帽拉过他的头顶。
当神父停下来喘口气时，钥匙的碰撞声响起。门打开了。
“行刑的时间到了。”吴先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珂站起身，布朗神父转过身站在他身边。今天的他要陪李珂走到那个房间，并站在那里，陪着李珂直到他的灵魂离开身体。
李珂的手腕和脚上挂着锁链，发出碰撞的响声，那杂乱的响声一路跟随着他走过那条冗长、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太过短暂的走廊，走向那个将结束他生命的房间。
绑带紧扎住他的腿，绕过他的胸口。
睡意和平静的景象不过是个幻象。就如同安全是个幻象，安全早已永远地被粉碎，那把血腥的刀刃也终结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那首诗诉说着冬季的熟睡，诉说着蛰伏深眠，诉说着潜入梦乡直到春天。但他现在所面对的并不是这种睡眠。李珂正身处于死刑室。
他们绑住了他的手臂，让静脉鼓出。他曾经进过医院，见过静脉注射的滴液。但这一次，伴随着他每一次剧烈心跳注入身体的将不再是对身体有帮助的药剂，而是毒剂。
走廊的窗户打开着，李珂斜着眼睛想要看清窗户，但监狱长站到了他的面前。
监狱长的语调简明，毫无感情；近乎无趣。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李珂苦涩地想。这些说辞监狱长已经说过足够多次了。本州光是今年就有一打以上的人被处刑。
“特此通告，李珂犯下特级谋杀罪，被宣判死刑，并于今日，2145年05月16日执行。”监狱长说道，“犯人还希望做出什么最后的声明吗？”
在一个美妙的、完美的瞬间，恨意和愤怒驱散了对即将到来的黑暗的恐惧，只留下挑衅，以及随之而来的、也许只不过是幻觉的勇气。
“我去你们妈的。”李珂唾骂道。
监狱长笑了一下，对一旁的刽子手点了点头。
轮床缓慢地斜抬起来，李珂抬眼盯着天花板。这个动作，机械，不带情感，缓慢而平稳。
他汗如雨下，难闻又湿黏。他的呼吸现在变快了，而他难以抗拒那可怕的好奇，转过头，看看那透明的液体的死亡通过管子悄悄爬入他的手臂。
当它进入他的身体时，感觉起来是冷的，而他心脏击打胸膛的每一次跳动都将死亡更深地推入他的身体中。
我自己的身体正在杀死我，李珂想着。
愤怒激发了他，但仅仅一瞬间就在那**裸的领悟之前蒸发殆尽……这领悟对他来说来得太迟了，没能改变他在那天的行动；太迟了，没能让他收住手或别拔出那把刀；太迟了，什么都再也做不了，只剩下悔恨留在他心中的四个字：
我不想死。
他抬起头，望向走廊里的那些人影：他们正注视着一个人类在自己面前死去，冷峻无情，此刻的他如同荒漠中雕刻的岩石那般，偶尔还带着嘲讽看着他。
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有一个例外。
他的身体慢慢被麻痹控制了，李珂的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无法转动自己的头，当眼泪涌出来的时候无法闭上双眼。
黑暗降临前，李珂所看见的最后一件事物是阴影包裹下一个女人椭圆的脸庞，而他无法克制地想着，自己是否正被死亡天使所注视着。
我死了，李珂想道，我一定是在地狱里，而这地狱是一片白色的荒原。
依靠睫毛遮住刺眼的光线，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他视线模糊，双眼灼热疼痛，像是两个正在燃烧的煤块嵌在他的头颅中。他的整个身体都觉得寒冷，除了双手是温暖的，似乎正在被人握住。
模糊的视野中，一个身影在他面前浮动，消失又出现。也许那是他死时所见到的那个天使。他退入黑暗之中，又再度清醒过来。
这里怎么有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难道是医院？他的头脑告诉他。
究竟怎么回事？我竟然还活着？
李珂侧头看了下上面的点滴，在所有毒药进入他心脏之前那玩意已经被停掉了。他的双眼搜寻着白色设备部件上彩色的小光点，随后，对上了那名天使令人难以置信的蓝色双眼的注视，那名注视着他死去的天使。
她的椭圆形脸庞上有一双大眼睛，四周被蓝色的短发所环绕，而她的皮肤仿佛瓷器，她全身包裹着白衣，红色的嘴唇上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李珂伸出手碰触她的脸颊，想要看看她是否真实。
在手指碰到她之前，对方轻柔地抓住他的手，他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温柔又有力的手指握着。
“我是吉娜·莎拉。”对方用音乐般动听的声音说道，这口音给李珂添加了些许真实感。
对方接着说下去，而她下面所说的话紧紧地抓住了李珂的注意力，“昨天晚上八点整，你接受了处刑并被宣告死亡，对于这世界上所有认识你的人来说，你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李珂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他看了下周围，我得从这里出去。
李珂开始挪动身体，但此刻他的活动迟缓，甚至不听使唤，但他强迫它服从自己的意志，笨拙地将点滴从右臂上拔去，他手脚挥动，**着努力要从那张病院躺椅上爬起身。
一旁的吉娜，完全没有动手阻止他，尽管那双注视着他的柔和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你最好坐下，”吉娜建议道，“你的身体还在消解毒素。”
李珂眨眨眼睛，想要调整焦距，但他的双眼疼痛：“我的眼睛……”他**道，用掌根揉搓着双眼。
“你现在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虽然不太舒适，”她说，“河豚毒的药性非常剧烈，但这是我们能骗过狱医的唯一办法。”
吉娜倾身向前，她的脸贴近他，“李珂。”她的声音抚慰人心，“我是来帮你的，而你可以帮我。”
有那么几秒，李珂有些相信了她的话，但片刻后，他的颅腔却传来了警告：不！不！她不是个天使！她绑架了我！我必须逃！
李珂模糊的视野看到面前的不远处有两道金属杆，那看起来像是门把手，于是他朝它们扑过去。让他吃惊的是，它们立即打开了，他重重地摔在干净的白色地板上，喘不上气来。
两个一袭白衣的人影从他的左侧匆匆地大步走近。李珂转向右边，仍然无法起身，他趴在地上，像个动物一样用前臂拖拽自己，逐渐感到自己的下肢开始跟着动了起来。他听见吉娜的声音在身后说：“让他走。”
李珂咬紧牙关，对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懊丧地低吼，他跌跌撞撞，摇晃着冲过一道道门，踉跄地撞过了很多人。
李珂继续前行，磕绊、跌倒又执拗地重新站起，像个醉汉一般走过一棵棵树干，树干，这在这全然的室内显得极为奇异，但倒是也不会比他在此地所见到的所有其他事物更奇怪了。
不过，随着一步一步继续前行，他的双眼逐渐适应，身体开始受到控制，他开始加快速度，他蹒跚地经过一个腰后别着枪的守卫，冲上台阶。保安没有阻止他。
“别碰他。”他听到吉娜说。她在他身后，跟随着他，而她的声音给了他新的力量。
李珂跑过一道金属坡道，在双脚落地引起的回声中，进入明亮的阳光照射之下。李珂猛抬起手臂，遮挡刺眼的光亮。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花园之中。
有那么一刻，李珂有些感觉，也许他终究还是死了，他没有那种想象力能编造出这一切。
这里有小径和草地，长椅和小树，还有鸟儿的歌唱。李珂眯起眼睛，慢下脚步，四下环视，他的四周有些守卫、仆人奇怪地打量着他，她李珂注意到那其中有一位少女，与自己一样罕见的黑发，她的着装让李珂意识到，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走向一堵矮墙，站到了上方。
在一侧，李珂看见了直升机：光洁、线条流畅、毫无疑问极其昂贵。但它们引不起他的注意。在很远很远的下方，坐落着一座城市，这不是沃顿特，这里究竟是哪？
此刻李珂心里最后一丝坚持被彻底摧毁了，他认为自己事一个个多么大的傻瓜，面对这个高度，他有什么勇气相信自己有办法可以逃脱。他还活着，现在他接受这一点了再一次。
李珂看了一下下面的城市，此刻，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跳！
就在这时，吉娜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那个天使再次拉住了他奔向死亡的步子。
“在这里你不是个囚犯，李珂。”吉娜说道。
听到这句话，他转头面向她，双眼怀疑地眯了起来。“在我看来却很像。”他说。
“我救了你的命，并且我想要保护你，”吉娜继续说，她的身姿挺立，神态平静，“如果你能听我说完，一切都会得到解释的，但如果你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你就什么也不会知道。你必须要信任我。”
信任？简直是荒谬！李珂想着，无论她怎么说，自己现在都是个囚犯，而她却站在这里，要他信任她。
但是……他还活着。
“我在哪里？”李珂问道，并没有从墙上爬下来。
“你在奥斯罗尼，这儿是klein科技公司的康复中心。”
李珂的双眼睁大了一会儿。klein？他知道这个名字，当然了。每个人都知道klein，这家公司几乎承包了整个地球上所有的科技产品，甚至连死囚执行死刑家人哭泣用的湿巾都是他们制作的。
随后他咧开嘴，开始轻声笑起来。吉娜丝毫不受打扰地继续说，“这是一个民营组织，致力于对新人类进行完善……”
李珂停止了笑声，眼熟地说道，“那你找错人了。”
“不，”吉娜解释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李珂笑着说道，“我就一阶死囚，对于社会来说，我已经危害他，不知道，你说的帮助的意义在哪，女士。”
“你杀死你的仇家，只为找你的妹妹，”吉娜的话再次引起他的注意力，“她叫伯莎对吧。”吉娜凝视着站在矮墙上目瞪口呆的李珂。
此刻的李珂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否认道，“我要找的不是伯莎，而是黄杰。”
“都可以，”吉娜停顿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你得用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自由……”这两个字让李珂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无疑就是囚犯，但没等他想太多，一声尖锐刺人的声响从他的耳旁飘过，一阵眩晕感随即传入他的颅腔，一枚小小的飞镖扎在李珂的脖子上，在眩晕带来的意识模糊之后，李珂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在山头的另一边，第一缕阳光穿过黎明，点燃了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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