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恶魔又出现了
“妈妈，鸟！”
“嗯，是一只小麻雀，和它打个招呼吧？”
“小鸟，你好！”
在小区和幼稚园中间有一个由全息投影技术打造的森林花园，花园随着四季和天气而变幻着不同的景象，也不时的会在路上遇到一些童话人物，比如排着队快乐地前行的七个小矮人，或者骑着马飞驰而过的王子，或者是萌萌的小红帽。因着果果对大自然好奇的天性，我们一路总是走走停停。我并不担心他迟到，反而更喜欢这样的时光——和果果一起重新认识周围的世界——邻家别墅的院落里盛开的木棉；蓝天低垂的洁白云朵；无论它们是真实的，或者只是虚拟影像。这一切都美好的令人感动。
在幼稚园门口不远处，会有一些农场的直营店，出售有机疏菜瓜果和生鲜。极大方便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就在我挑选牛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我莫名地觉得一阵晕眩，我赶紧扶着冷柜的边缘，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幼稚园，看到人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在门口，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由于前些年，人体器官黑市的火爆，导致了经常有女人和孩子被抢。一个健康的器官可是某些有钱人生命延长的有力保障。虽然3D打印器官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但还是有不少有钱人喜欢纯天然原生态的东西。有些东西在这片土壤上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对女性的选择和对待她们的态度上，这些有钱人信奉依然男权至上——现在已经是2025年，越来越多的国学班占据了教育市场，男人们大声喊着让已婚女人滚回厨房的口号，他们要求女人恢复古时候女人的贤良淑德，担任起生育和照顾全家老小的职责。当然，这和经济形势的低迷、大量失业人口的社会背景也有关系。
话扯远了，说回眼下的担忧，孩子和女人的失踪一直是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尽管国家对此十分重视，不惜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警力，但只是适得其反让这些器官黑市的价格更加高昂了一些。为了果果的安全，我和木易商量好，给果果做了皮下植入GPS。此时，我告诉自己要冷静，打开手机，看到果果以一颗星星的形状闪耀在教室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果果安全，我便不打算去凑那些热闹。当我在柜台排队的时候，门外的大街，人们纷纷向路两边躲开，一辆红黄蓝造型奇特的车，正招摇地驶过，还伴随着一声得意的怪叫——这声音似乎有点儿耳熟。我的心忽然有点慌，或许是这颗心脏的使用器到了，需要更换更新材质的……但是一想到，为了脱离他们所做出的努力，我宁可选择自然死亡。可是如果我死了，果果怎么办？木易怎么办？木易肯定会再娶一个的，可新妈妈会对我的孩子好吗？一系列问题涌了上来，我赶紧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然而当我回到家，看到家门口那个突兀的黑色身影时，那丝一丝不祥的预感终于还是应验了。似乎我之前所拥有的幸福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梦醒来，我依然要面对五年前的灾难。是的，有些人无疑就是灾难般的存在。
“卢辰？！”
“嗯哼～没错，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很是欣慰。”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为了避免引起他更深的误会，我赶紧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确定自己足够冷静了，我才冷淡的问道。
“哈哈，我的心指引我而来！”他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贱兮兮的样子。
“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你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思念你至深的男人。还是让我进去喝杯茶，我们慢慢叙旧吧。”他嬉皮笑脸地凑近我，伸出他营养不良的胳膊。
我转身就走，避开他的靠近。下楼的时候，拨过去木易的电话。电话里的歌声重复第二遍的时候终于通了。
“老婆，什么事？”木易的声音压的很低，因而听起来有些沙哑。
听到他的声音，我突然没有那么慌乱了。虽然卢辰就跟在后面不远处，自得地哼着歌。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决定还是不给木易增加烦恼了。
“我刚到公司，这会儿正在开会，有事晚上回去再说，好吗？”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木易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我一直安然无忧地活在他自以为是的呵护中。其实他不明白，真正的我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不过，这不正是我嫁给他的理由吗？
“好吧，那你忙吧。”
“你……没事儿吧？”木易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看到卢辰走近，正准备和木易再说些什么。
“老婆，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回去再说。”木易那边儿把电话挂了。
卢辰幸灾乐祸地笑着。
“看来那蠢货并没有拿你当宝啊！这一点儿他可远远不如我！”
“卢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你了，自从你把我送到监狱里后，所里可是费劲了心思才把我搞出来的，本来那个时候就想找你的，正好所里要启动一个项目，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天才，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你看说到底，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重要，还是排在工作之后的！不过你还得继续不放心，因为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唯一爱的女人。这不昨天项目完成，上午所里才放假，我就火速来找你了。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想和你聊聊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成果……”
“我对你的工作没兴趣。如果你来看我，现在你目的也达到了，可以走了。”我将时刻准备脱口而出的愤怒堵在嗓子眼。
“我答应你明天就走，今天不行，我得上你家吃晚饭。你不知道我多想念你的……那些美味……”卢辰继续挑战我的忍耐度。
“你马上立刻给我滚！”用愤怒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事后我如此分析自己这十分不得体的泼妇行为。因为素日来的修养在他面前破功，这让我觉得十分沮丧。如果再分析下去，比如不堪的过去，或者追溯这恐惧的本源，就不得不讲起黑暗的童年。不！这些事情我绝对不想再提，所有苦难的不幸的过去，都不是让我变的如此脆弱的理由！
夜晚比木易更早地到达，我一如往常那样，陪果果看动画片，洗澡，只是果果的睡前故事与以往那些童话故事有所不同。——“一个沉睡在魔咒里的女孩在某一个清晨突然醒来，拥有了自己的记忆。她想起自己是乡下木匠的女儿，她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二马。可是当她按照记忆回到家时，她的木匠父亲却吓了一大跳，要赶她出去。幸亏二马姑娘的母亲回来了，看到二马她只是楞了一小下，就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二马，大声痛哭，一遍一遍摸着二马的头喊着二马的名字。二马进了屋，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相框，上面正是沉睡之前的自己，笑的像一朵阳光下的向日葵。二马看到自己的笑，于是也开心了起来。没过几天，二马又回到了学校上学，只是那些小伙伴们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了，说她根本不是二马，二马已经死在省城的大医院里了。二马大声抗议，说自己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大家都说她骗人，更不愿意和她玩了。还有些小伙伴说她是鬼魂，用唾沫喷她，给她脸上贴驱鬼符……”
“那后来呢？”果果仰着小脸问。
我回过神来，冲他笑笑，说“无论这世界如何对二马姑娘不友善，但人都会慢慢长大。就像一颗种子，无意落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土壤，有水，有阳光，总会发芽，长成一株花，或一棵树。”
“哦……那树会结果吗？”
“当然咯……树长大了就会开花，花落了，就会结果……”
果果睡着后的样子像一个天使，这天使能抚慰人类一切的不幸。我亲了亲小天使的脸，站起来关掉床头的灯，浩瀚的银河顿时从天花板倾斜下来，瞬间，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梦幻般的宇宙中。虽然这是果果和木易都最喜欢的睡眠屏保，但每当此时，我都会感觉到深深的孤独。我轻轻地关上门，孤独却无孔不入地跟随过来。
木易怎么还没回来？我来到客厅的窗边，在黑暗中望着窗外闪烁不停的灯火霓虹，顿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的色相都是因为意识而存在？还是因客观的存在，才诞生出这意识来？那么，我又是因何会对这客观存在的世界产生虚幻不真实的怀疑？
或许我该换个脑子了！每当我陷入这种形而上学的问题时便觉得无力。我的孩子，他是如此地真实，我的丈夫也是。这样完美的婚姻，并不是外面世界无处不在的全息影像，而是伸手便可以触摸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不正是我拼尽了所有力气所追求的吗？然而，这些真实的东西——视野开阔的大房子、真正会呼吸的花草绿植、可爱的孩子、英俊多金的丈夫，为什么这些事物依旧不能填充我？我甚至怀疑是他们在我的躯体里安装了一个叫做孤独的程序。
“二马，你迟早会回来的。你现在可以再一次把我赶出去。但是，你的愤怒，你的虚张声势，恰恰证明了你的恐惧和软弱。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意味着什么……你却选择嫁给一个蠢货！”当我把卢辰关在门外以后，他的脸又闪现在玄关墙上的可视电话屏幕上，他的脸由于靠摄像头太近而显的扭曲。
这个疯子！恶魔！总试图把我拖进过去的泥沼里。
我怕内心那个真实又软弱的自己会借此机会逃出来，于是赶紧强迫自己终止思考，冲泡了一壶舒缓安神的花草茶，坐在餐厅守着一盏昏黄的灯，看花草在水中缓缓舒展，那些干枯的花瓣，因水的滋润，再次获得鲜活却依然苍白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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