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浪汉
屋漏偏逢连夜雨。
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下，小雨逐渐变大，易小凡在一片片的屋檐下穿梭，尽管如此，他仍能感受到身上的衣服紧巴巴的贴着皮肤，丝丝缕缕的寒意浸透到了骨子里。
转过了街角，一个地下通道跃然在眼前，没有再去多想什么，易小凡走了进去，此时此刻，能有一片干燥、温暖的地方让他休息，便心满意足了。
这条狭长的地下通道昏暗而逼仄，所幸的是雨水没有漫延进来，寻到一处无风的干燥地方，他无力的蹲坐在地上。
“呦，小兄弟，你这是咋了啊。”突然的声音让易小凡吓了一跳，他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盯着自己。
“小小年纪不学好，离家出走了？”那个流浪汉咧着嘴笑了起来：“你离家出走去哪不好，我们这可没有娘们和游戏给你玩啊，哈哈哈哈！”
“老五，你看你说的，这人间待着可不就是个乐子么？”
“吵什么吵，别吵着老子睡觉。”
纷杂的声音响起，易小凡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却惊了一跳，前方的拐角后东倒西歪的站着不少的流浪汉，自己一开始下来时竟没有注意到。
流浪汉们粗鄙不堪的话语在易小凡耳边肆虐，他皱起了眉毛，缓缓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
“呦，他怕了！哈哈，”最先开口的老五大笑，发出一连串怪叫：“在这下城区，居然还有人会怕我们！”
老五一句话喊出，整个地下通道里顿时响起了无数个哄笑声。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易小凡心里一紧，转身就想出去，然而脚步一顿，不知何时，通道入口处站着两个流浪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他回头看过去，连同老五在内的几个流浪汉一并走了过来，易小凡缓缓背靠向了墙壁，不知所措。
“嘿，小兄弟，你要是不说说你来这干啥，怕是再也出不去了哦。”老五招了招手，左右两个流浪汉冲了出来，一人一个钢管戳进了易小凡的腋下，两人狠命一架，易小凡吃痛，跌坐在地。
二话不说就动手么？易小凡脑海里没有想其他的，一股子倔劲涌上了心头，他抬起头狠狠地瞪着这个老五。
“哎呦呦，真凶啊，”老五笑了，露出一嘴黄牙，他招了招手，旁边的一个人递过来一个铁锹。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挨的了几下。”老五举起铁锹，作势欲砸。
易小凡没有退缩，尽管浑身无力，但他依旧倔强的盯着流浪汉的双眼，老五和他对视了一会，将手中的铁锹扔到一边，砸出了沉闷的响声。
“没意思，”老五啐了口吐沫，“这小乞丐是个倔脾气，过来休息吧，那里有风。”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易小凡傻了眼，他起身辩解道：“我不是乞丐！”
“呵，对，你不是乞丐。”老五头也不回：“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要是有家能回，老子现在跪地上喊你声爷爷。”
“放心吧，没家的都是流浪汉，但天下的流浪汉都是一家！”老五身边的汉子笑了一声
易小凡沉默了，心中不知翻滚起何种感觉，他暗自掐了自己一下，而后默默跟了上去。
只是一个转角，里面的场地却豁然开朗，易小凡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一个认知误区，这个地方不是地下通道，而是一片废弃的防空洞。
仅仅粗略估算，自己眼前就有着几十名的流浪汉，尽管这些人一个个的蓬头垢面，但这里的空气竟没有一丝的臭味。
“你这小子，脸色这么苍白，我看看。”四下的流浪汉们散去，老五大大咧咧的找了几个箱子，扫开杂物，铺上些干布，自然而然的抚上了易小凡的额头，道：“你这样，在这歇着，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药。”
“谢谢。”易小凡不知说些什么，这些最底层的人身上有着最宝贵的灵魂，他万分感动。
“都说了，天下的流浪汉都是一家！”
“所以说，我不是流浪汉啊！”易小凡小声的在心里嘀咕，而后躺在了箱子上，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小四，那只唯一活下来的小猫。
在这个废弃的防空洞里待了两天，老五并没有找到什么药物，但他们很好的帮易小凡维持了体温和水分，这些在苦难中生活下来的人总能找到方法战胜苦难，所以逐渐的易小凡的高烧退去，体力慢慢的恢复了。
干硬的箱子躺着极其难受，让易小凡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整日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幼儿园到进入大学，小时对同班女生的懵懂好感，与好友球场挥洒的汗水，家里与父母平淡的日常，但无论是什么梦境，却总会在最后戛然而止于山间老人的一跃。
迷糊之中，易小凡总是能感觉到有着一双温暖的双手在牵引着自己，将自己于一片黑暗里拯救，柔嫩如丝，让他一度觉得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然而这样的感觉总会很快退却，睁眼后竟然是老五，咧着嘴露着发黄的门牙、举着柔软的湿布、关切问道：“小子，你醒啦！”
易小凡的选择是偏过头，继续假寐，宛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因为老五先入为主的认定易小凡是个小流浪汉，加上易小凡一直的谨言慎行，这让他不必去解释自己的来历，但同时易小凡也没有去过多的询问什么，生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这些善良的人们的关照下，他默默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拾荒、干苦力是这些流浪汉的生活常态，用老五的话来说：流浪只是因为无家可归，大家都有手有脚的，没必要去干那些乞讨的事。只是难以理解的是，所有的人那么辛劳，早出晚归，但每日的收入却仅仅只允许填饱自己的肚子。
苦中作乐似乎也是他们的日常。到了夜晚，这些来自不同地区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打诨，欢声笑语，有那么些爱喝酒的大汉，怀揣着几壶老酒，劲头上来了就会醉醺醺的起哄，齐乐融融下就会有人出来载歌载舞。长期以往，这个废弃的防空洞被这些人打造的更像一个人人知足的贫民窟。
可是，谁能确定，知足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悲哀呢？期望的落空，梦想的遥不可及，只能用知足来麻痹内心的激荡，浑浑噩噩的日复一日。易小凡胡思乱想着，不可能知道答案，不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就永远不会懂他们，也就无从评价了。
只是有个人让易小凡很是在意。人间百态，在这也不例外，或放纵狂欢或消极度日，唯有一人傍晚回来后就会寻到一个宁静的角落，捧着口琴，作势吹奏却没有半分声响，衣着虽一样的污浊不堪，但他始终保持着面部的整洁，平静的神态带着别样的气质，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过这一切还是与易小凡无关，心中报以对这些人的感激，但他明白，自己决然不能在此久留，两日的昏昏沉沉让自己没有太多活力，宛如不存在于此，但自己恢复后，万一哪句话或者哪个动作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被有心人发现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确定。
最为重要的是，易小凡知道，在这里，绝对找不到回家的路。
离开，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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