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零的自述
我的父亲，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在我年幼的印象中，他似乎很忙，一工作便是一个礼拜。每当他周末回家时，他总会给我带我最喜欢吃的草莓棒棒糖。这是我每周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这样的幸福，从我七岁生日的那天起，便消逝得无影无踪。“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我疑惑地看着妈妈。蜡烛和蛋糕都已准备好，但本该在一个小时前就到家的爸爸，却迟迟未归。“也许是他的实验有了什么新的发现，耽搁了一会吧？”妈妈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小零，等不及的话，蛋糕可以先吃哦。”
“我不要，我要等爸爸！”我有些任性地摇了摇头。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门铃，终于响了。“爸爸！”我一边叫着，一边兴奋地跑去开门。
“你让我等了好……”我顿住了，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爸爸。
“小朋友，我是警察，可以让你的妈妈来一下吗？”门外的叔叔弯下腰，温和地对我说。他穿着一身帅气的警服，腰上别着一把银色的警用手枪。
“小零，你先回房间里去。”妈妈闻讯赶来，“警官先生，怎么了吗？”我从妈妈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惊慌，我假意回房间，躲在了厨房里偷听他们的谈话。
我并不能完全听清楚他们的交谈，只是隐约地听到了几个零星的词句。我听到了爸爸的名字，听到了“消失”，听到了“袭击”，还听到了“咒术师”。我大致猜到了些什么，但我依旧不敢相信。
“所以，爸爸不会回来了吗？”我带着哭腔，走到了妈妈和警察叔叔的身边。他们的交谈在我开口的瞬间便停下，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沉默。妈妈跪了下来，搂住了我，轻轻拍抚着我的头。我注意到，她的脸上已挂满了泪痕。
“爸爸他，一定会回来的。警察叔叔们，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妈妈的声音颤抖着。我哭了，这是我倒数第二次哭泣。
“叔叔，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找爸爸吧。”我抬起头，以坚毅的眼神盯着警察叔叔。“对不起，找到你爸爸是我们警察的职责。”他委婉地拒绝了我。“我要当警察。”我斩钉截铁地说，“求求你，让我自己把我爸爸找回来。我是适格者，我可以的。”
警察没有再回答我。“小姐，我们先走了，您先生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我们对您和他的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和遗憾。您放心，天影警局一定会将您丈夫救回来的。”他朝着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下了楼，生怕一个不慎就被他甩掉。“小零，你别闹，快回来！”身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妈妈，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将爸爸带回来！”我坚定地说。
楼下停着一辆警车，车里还有两名警察。被我紧跟的警察叔叔突然跑了起来，冲进了车里。我急忙跟过去，可警车已经开了起来。
我发疯似的追着警车，可警车却一点点远去。“啊——”也许是奇迹吧，愤怒的情绪使我的能力暂时提升到了两星，我急忙在警车的前方制造了人群密集的幻境，警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我冲到了警车的前方，拦住了它。“求求你们，让我加入警察，一起去找我爸爸，好吗？”
“操，我受够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一个有些胖乎乎的警察从警车中出来。“小妹妹，刚刚的幻境，是你的能力吗？”
我点点头。
“当警察要面临各种危险，你愿意吗？”
我更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警察前需要在警校等培训组织中每天进行高强度的锻炼，你受得住吗？”
“我不会怕累的，绝对。”
他会心地笑了，他低下头，朝着我伸出了右手：“我是天影警局的副局长，天影警局，欢迎你。”
听到答复，我顿时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超负荷使用能力的反噬吧，我晕了过去。
现在想来，当年的决定着实过于草率。我不禁想，丈夫失踪，女儿出走，这对于妈妈这样的女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那天以后，是警校内四年封闭式的素质训练。日复一日的高强度练习使我的性格变得更为坚韧。我时常关注着爸爸的消息，但所有的消息，都是负面的，我也渐渐地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三个咒术师闯入了我父亲的实验室，以武力把父亲和他新写的奇石研究手稿全部掠走。我也明白了天影警局的事实：独立于实验新区其他警局，直接受命于实验新区高层的，以抓捕、追踪、铲除咒术师为宗旨的特别行动局。
十一岁的我，能力已稳定在了三星。按教练的话来说，我是百万人一遇的天才。不够，远远不够，这样的能力，距离救回父亲，还差了很远。
毕业后的第一件事，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家去看望妈妈。短短四年，她似乎老了20岁。令我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因为我当年的冒失斥责我。毕竟十一岁的我，依然是个孩子。
她询问了我这几年的生活，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不要对咒术师充满恨意，他们不全是坏人。”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我虽然不甘，但还是诚恳地接受了妈妈的提醒。
我和她都尽量避免提到爸爸的事情，也许是都不想让对方回想起悲伤的事情吧。当妈妈知道我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三星时，她并没有露出我想象中惊喜的神情。“能力越强，越要控制住它。千万，不能用它去作恶。”
唯有这件事，我有着充足的信心：“妈妈，你放心，女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做任何有违正义的事情。”
告别了妈妈，我便回到了警局，过上了一边训练，一边出任务的日子。此后的四年里，我的能力持续增长，初步到达了四星。因为我年幼的容貌不易引起敌人的怀疑，再加上幻术能力在各类抓捕行动中的泛用性，我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荣获三大成就的女警员。
十五岁那年，是我第一次接到暗杀的任务。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会心慈手软的人，可我后来发现，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暗杀的对象，是一个比我小四岁多的男孩，名叫鲁特格。他在三天前一个人来到了实验新区，目的不明。杀他的理由，是因为他的舅舅，是某个中亚的教会中的主教级咒术师。
“姐姐，我想去启航大厦玩VR！”鲁特格兴奋地拉着我的手。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在心里感叹道。“好，我们走！”趁他死前，让他玩个痛快吧。
“鲁特格，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我试探性地问他。了解清楚敌人的目的往往在暗杀行动中会起到重要的作用。“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让我离开家里，舅舅便带着我偷偷溜出来玩了。”这理由着实没有说服力，但他说这话的神情和语气，能让所有人打消疑虑。“只是舅舅还没上岛就没了踪影，还好遇到了姐姐，不然光靠身上的那点钱，哪都玩不了就得回去了。”他似乎把我视作了救星，“姐姐，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
我和他一起去了启航大厦。一进大厦，便能听到重复的天气预报。“台风阿尔玛已于昨日晚登录实验新区，预计今日离开本岛。”我带他到了一家VR店门前。VR（Virtual Reality）是一种超现实的游戏方式，玩家在选择自己想玩的游戏后，便戴上VR头盔。游戏供应商会以奇石能力，将玩家的“灵魂”抽到游戏的世界中，给玩家身临其境的体验。
我帮他付了钱。“姐姐，你不玩吗？”鲁特格拿起头盔，邀请我一起玩。“不用了。”在他玩VR时杀死他，是最无风险的处理方法。就让他永远留在他喜欢的游戏世界吧。“我爸爸也很喜欢玩VR，我和他经常PK呢。”他抱着头盔，低着头，“不过他可弱了，老是输给我。我和他拉勾，只要他输了，就要给我买棒棒糖，他已经输给我了好多根呢。”他没有注意到我逐渐阴沉下来的脸。
“想玩VR你就快玩啊，在这废话什么呢！”我终于藏不住我的情绪了，冲着他吼了两声。他被我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对不起，姐姐。”他给我道了歉，“我只是几天没有见爸爸了，有点想他们。我还是早点回去吧，嗯，就今晚。”他终于戴上了头盔，进入了游戏的世界。
我坐在他身旁。已经到了暗杀他最好的时机了，可我……为什么迟迟，下不了手。我手上拿着的，是一接触就能释放剧毒，然后自行消失的贴片，只要把它贴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就可以完美地伪造出在游戏中心肺衰竭而死的场面。但我做不到。每当我把贴片靠近他的手时，他和他爸爸一起玩闹的场面便会覆满我的脑海。一根粉色的棒棒糖总是挡在我和他之间。
我的手机响了，是总部发来的消息。“目标鲁格特的父亲已经发布了寻人公告，要赶快处理了，不然，事情传开来了的话，舆论就不好控制了。我会带人尽快赶到目标所在的启航大厦，如果你实在下不了手，就拖住他，等我来。”随消息附上的，是鲁特格父亲的视频。
我点开了那个视频。看到鲁特格父亲那副渴望找到儿子的神情，我仿佛遇见了知己。这就是渴望寻找重要之人的心情，是糅合了多种复杂的情感最后表现出的情绪。“后天就是鲁特格的生日了，给他的礼物也早就买好了，真的很希望知情的网友可以告诉我他的行踪，至少让他在他生日之前回家吧。”鲁特格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彻底打消了杀死他的念头。我开始担心，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的仁慈，酿成大祸。担心警局会因为这样严重的错误，而将我开除。担心我会因此，永远无法找到我的父亲。
“你好，你看上去似乎需要帮助？”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生，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有着干净整洁的头发，带着爽朗的微笑。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千万不要隐瞒。我是启航大厦的志愿者，如果是关于启航大厦的疑问，你可以随意地问我。”
“如果你的上司任命你杀掉你仇人的孩子，你会怎么做？如果那个孩子天真单纯，且毫无防备？”我至今不能想明白我为何会就这么向他讲出我心中的纠结，也许是因为我的脑子当时已乱成了一团麻。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也没有因此感到恐惧或是紧张。他思考了一会，然后镇定地对我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顺从自己的内心吧。不要管上司，也不要想着仇人。单纯对于那个孩子，如果恨他，且恨到了不得不杀了他的地步，那就杀了他。”
他的话无疑让我坚定了我不杀鲁特格的决心。没有人生来是要为别人而死去的。我急忙把鲁格特从游戏中叫了起来。
“我要带他从跨海人行道逃离实验新区，过会儿会有警察来这里，能麻烦你尽可能帮我拖住他们吗？”我郑重地祈求那个男孩。
“没用的。人行道这几天因为台风暂时封闭了。”他格外的冷静，“相信我的话，就按我说得做，我可以帮你救下他。”
我答应了他。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自信。
“隐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造成混乱。”他将两台VR头盔的电路接在了一起。“滋滋”的电流声响了起来。
“听着，我会带他离开实验新区。你所要做的，是告诉那些警察，他在玩VR时，死在了这场火灾里。在这混乱的现场搜查尸体的时间，够了。”他不急不躁地向我传递着他的计划。
“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你也清楚，愿意承受上司的怒火的话，就快跑吧！”他一把牵住了鲁特格，向外冲了出去。我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便紧随其后。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身后的两台VR头盔爆炸了。由于注入了奇石能力，爆炸的强度是极强的，那两台极其的位置被炸得只剩下了灰烬。但爆炸范围却很有限，不仅没有对商城里其他的游客造成影响，甚至连店中另一个正在玩着VR的玩家都没有被波及。大楼里传来了警报的声音，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推搡着朝楼外冲去，启航大厦陷入了一片混乱。
想要造成这么精准的计算，需要对奇石的性质有着完全的，精密的把握。我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久违的好奇，他到底将以怎样的方式将鲁特格带离实验新区更让我猜不透。
这件事的结局出奇的简单。鲁特格父亲第二天就散播出了孩子已回家的消息，实验新区民警将爆炸理由归结于台风的影响，我也没有被革职，只是因为让任务目标成功逃跑而受到了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的警告。
他在我脑海中刻下了神话般的一笔。明明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临时决定的，并不算天衣无缝的小计策，可他最后却能达到如此完美的效果，也许这便是知识的力量吧。将所有关于奇石的数据算到了极致，在这样一个以奇石能力为王的城市，也是一种可怕的实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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