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不多时,绘梨花便跟着林瑜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但和宪人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跟着不见的还有政光,只有辻堂健还坐在地上,似乎是在等她们出来。
“健爷爷。”绘梨花在见到辻堂健后,张开双臂冲着抱了过去。
辻堂健满面慈容,摸着绘梨花的脑袋,笑道:“诶,真乖。”
而在背后的林瑜华心里嘀咕一声:“爷爷?”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问道:“他呢?”
辻堂健顶着脑袋用下巴往某处一指,道:“在假山后边,政光正在那儿陪他。”
林瑜华寻着方向望去,点了点头;回首后想问自己该不该去找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她自己是个孤儿,这一辈子与父母无缘,若不是有幸遇见了她师傅,说不准现在的她就是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
可虽说师傅对她恩重如山,但其中所经历的辛苦到底也是她一人承担,即便他人对她百般呵护,却终究还是与血亲存在着那么一丝差别,这是没有人能帮她的。
所以对于一个经历者而言,最后一面的机会又怎么忍心不给呢。更何况她是来领人的,无论这中间过程发生了什么,只要结果是人到手了,那就算是别人托付给她的,那就得好好负责。
在中国,这叫理。
“绘梨花,我们去找你爸爸吧。”
绘梨花紧忙松开了辻堂健,跟在林瑜华的后面,朝着所指的方向,便走了过去。辻堂健看在眼里,表情却复杂了许多,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这样看着,直到她们折过假山后,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而假山的背后,与林瑜华的印象却有些不同,有一处下坡口,那里本是块不大的荒地,现在却扩大了些,上面还立了座凉亭,而和宪就坐在里头。
一同跟随的政光则站在坡口,见她来了立马微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对着她怀里的人称了句“小姐”后,主动退了一步,把道给让了出来。
可在绘梨花也想跟着林瑜华下坡时,他却一手抓住了绘梨花的后衣领,并说道:“绘梨花,你就在这儿陪哥哥玩吧,好吗?”
“但我现在不想跟你玩。”绘梨花天真道。
政光满脸苦笑,竖起掌用拜托的口吻说道:“就陪我玩一下嘛,好吗?”
政光的这个行为,用意何其的明显,林瑜华虽有心叫绘梨花留在此处等她,可作为一个外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她只能等和宪来开这个口,而和宪也十分配合的在此时道了句:“绘梨花,你先在那跟政光玩一会,我跟这个姐姐有些事情要聊。”
林瑜华注意到了他的那声“姐姐”,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绘梨花的出现,其实只要想想就能猜到,这原本就是和宪安排好的。毕竟与她发生的那场恩怨较量,从实力上看,和宪输定了;而即便林瑜华故意放水,和宪最后也不会拿她怎样;怎么说明天会发生什么,辻堂健能想得到,和宪又怎想不到。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林瑜华切换回中文,向着他的背影问道。
和宪没瞧她一眼,回头就看她怀里的人,看了数秒回过了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只是道:“我看的已经够多了,但你不同,已经很久没见她了吧,这最后一眼……你就多看看吧。”
此话显然不是在对林瑜华讲,反而更像是对他妻子说的。林瑜华顿时心想:“难道……莲阿姨她就葬在此地。”
想毕她便左右找寻了起来,终于在下坡口处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竖碑,也不知寓意是想让她能时刻欣赏山下美景,还是说背后的那个家她不必再见,反正碑口冲外,上面赫赫刻着几个大字:贺茂家之墓。
而墓碑背后,立着个架子,也不大,日本称这东西为「塔婆立」,而里头插着的四根木牌叫「卒塔婆」,都源自梵语的音译,具体作用林瑜华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日本墓碑的文化。
只见「卒塔婆」上写的清一色漢字,外头两根写着像是佛家经文,而里头一根写的是她的名字:勘解由小路 莲(かでのこうじ れん),另一根则写的是:昭和二十八年生与平成十七年忌。
林瑜华见此立马转过身去,跪倒在墓碑前,以让她怀里的人能更贴近一些。而此时,听到背后动静的和宪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说道:“林,我的两个女儿可就交给你了。她们都不知道这十年里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她醒了……”
“我明白。”林瑜华冷冷道。
“那就好。”和宪淡淡回了句后,起了身转过来,朝着坡上的绘梨花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爸爸。”绘梨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道。
“将来你要跟这个姐姐生活下去,要听话,懂了吗?”
绘梨花人虽小,但也听出了其中关键,疑惑道:“我不是只陪姐姐看病吗,怎么要跟她一起生活?”
而和宪也一下明白过来,转言道:“你是要陪姐姐看病,但姐姐的病不好治。如果姐姐好了你就听姐姐的,如果姐姐没好,你就陪姐姐治到好为止,行不行?”
但小孩子嘛,心性终究不够坚定,听着感觉很麻烦,便轻而易举的就选择了放弃:“那我不去了。”
“那你不去的话,谁保护姐姐啊?”
“爸爸!”绘梨花指着和宪说道。
和宪笑了几声,摸着她的头道:“我不行,我得守在「七国见山」上。”
“那……政光哥哥!”
“但是政光哥哥是男孩子啊,他不能一直保护着你姐姐,还记得我说过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同的吗?”
“那……”绘梨花眼睛看向了林瑜华。
和宪循着她的目光,也一同看向了林瑜华,双眉微皱,似乎一时找不到理由,而林瑜华这时主动道:“抱歉,绘梨花。我要替你姐姐找医生看病呢,没那么多时间保护她。”
“好吧。”绘梨花有些失望的说道。
“所以保护姐姐的重任只能交给你了,能替爸爸好好保护姐姐吗?”和宪抓起她的两只小手,诚恳道。但小孩子表现的还是很犹豫,所以他撒了个大人都会撒的谎:“等爸爸有空了,就去找你们玩,好吗?”
“好吧。”绘梨花的态度依旧无精打采,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识破了和宪的谎言,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被逼无奈,被强迫的同意了。
“那……跟爸爸说再见吧。”和宪收回了笑容,却依旧强颜道。
“爸爸再见。”
和宪的脸有些绷不住,连忙道了句:“绘梨花,再见。”接着紧站起身,对林瑜华道:“走吧你们。”说完,他便又转过了身。
林瑜华也不想知道他到底哭了没哭,这种事情越想只会越烦,于是她轻唤了声绘梨花,便领着她离开了凉亭。而坡口上的政光见此,对着和宪做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直到她们上到坡口,他才直起腰,主动牵起绘梨花,跟着她们一起走了。
一路上,林瑜华竟有些晃神。她本就铁了心要做今夜之事,没想到最后却还是没能坚持下去。说到底,这所谓的恩怨,终究与她无关,只是有人要恨,逼得她不得不恨。
“你想要杀我吗?”在路上,林瑜华突然向政光问道。
“想。”
林瑜华嘲弄的笑了笑,道:“是吗?”
政光不明其意,以为她是有意戏弄,便也不再想理她,住了口专心牵着绘梨花。而林瑜华也没有进一步在说,而是开始用心感受着,在这地方的最后时光。
而还在远处的辻堂健早就看到了他们,但事已至末,以无话可说。他便主动站起身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但在经过时却又没有停下脚步,仅仅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继续朝着和宪的方向过去。
她们就这样走,顺着山道而下,到了之前山门的位置,那琳还在那等她。她问那琳接下来该怎么办,那琳却看着她,笑道:“先把你的干扰器关了如何?”
林瑜华看了她几秒,从腰后掏出个遥控器,按了个按钮,指示灯从原本的绿色一下转变为了红色。接着她手一发力,直接遥控器拧碎在手中。
那琳笑着向她行了个屈膝礼,然后道:“谢谢。”
林瑜华有些不耐,但还是又问了一次:“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嘘。”那琳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安静,然后压低着音量,说道:“听就行了。”
“听?”林瑜华觉得奇怪,但她还是选择闭上了嘴,认真听了起来。
“突突突……”
“这什么声音?”林瑜华心中暗想,只觉这声音有点类似中国才会见到的柴油拖拉机,可感觉里头又有些不同。
看着林瑜华的表情,那琳笑道:“噢,看来你耳朵很灵嘛。”说完她便抬手指着声音的方向,就见那天空之中有几道高频的红光在闪。
在背后的绘梨花,朝着那琳所指方向望去,不一会,拍着手叫道:“哇!是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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