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老实人
李固是个很机警的人，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非比寻常了。听那队长的意思，今天当了一回出头鸟，搞不好后患无穷。不过警察的话点到为止，人家不细说，自然有他的原因，所以李固也不多问，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楼下看热闹的群众意犹未尽，也不管现在是深夜，纷纷在下面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有的说早就瞧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了，经常贼眉鼠眼的四处瞧。有的又说是不是搞错了，前几天还看那家伙西装革履的出门去。还有人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李固身上，说人家警察在办案，住四楼的小子非要逞能，这么不安分的主儿，早晚也要捅出祸端来。
房东的大嗓门马上响了起来：“别在这胡咧咧，那孩子人品好着呢，要我说啊，年轻人就要有血性，咱国家才有希望。”
“老胡哥，糊涂的是你，赶紧把他赶出去，省的祸害咱四邻。”
“对啊，这话在理，一个外乡人，上哪儿不能住。”
房东哼了一声，道：“我的房子我做主，说不赶就不赶。行了，赶紧回家睡觉去吧，马勒个巴子的，明天还要找人修屋顶。”
人群慢慢散去，叼着香烟的房东却慢吞吞的上了楼，敲响了李固的房门。“孩子，大叔不是赶你走，但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尽量出去躲躲。”
李固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想道谢却说不出话来。房东也没进门，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又踢踏着脚步下楼去了。
次日一早，李固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竹棒径直前往金灵山。坐在公交车上，李固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都什么年代了，到处都是摄像头，难道还怕犯罪分子的同伙来报复自己不成？可是他不怕，人家小老百姓心里怕，他留在那里只会增加房东一家的心理负担。所以，就冲房东夜里说的那些话，李固认怂，干脆利落的走了。
现在快到夏天了，温度也不算低，白天在周围揽活，夜里随便找个网吧凑合一下。熬上十天半月，等事态彻底平息了再回去。打定了这个主意，李固便没事人一样眯上了眼睛。一夜没睡好，眼皮都肿了，不知道待会接了活，有没有力气给人家干好。
奇怪的是，越是精力不济，活反而越多了。刚下车，人家看到李固手里拿着竹棒，便大声喊他过去接活。从八点钟干到十二点，李固已经挣了一百六十块。这也是今天运气好，大部分生意都是十多分钟的路程，没有像昨天那样瞎折腾。找个小饭馆吃了午饭，猫到旁边的小网吧里睡了俩小时，再继续出来找活干。
下午的活明显少了很多，太阳很烈，没有多少人家需要搬运东西。李固转悠了个把小时，一个客户也没碰到，只好再溜到路边的公园里歇歇脚。坐在石凳上，李固拿出手机，一条推送过来的短新闻顿时让他炸毛了。
新闻内容是：“今天上午十一点钟，位于我市北环附近的红果树居民区，一家民居发生了煤气罐爆炸事故。由于消防官兵处理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在此我们提醒广大市民，一定要选择正规厂家生产的罐装液化气……”
新闻图片中的配图很熟悉，那是李固租住的窝，整个四层都被掀起来了，看来这回房东不仅要找人修房顶，还要重新把这楼盖起来。新闻里所说的煤气罐事故，肯定是胡编乱造的，因为社区工作人员三天两头过来查，压根不让人们用煤气。包括李固自己，平常做饭也是用的二手的电磁炉。这次的无妄之灾是李固惹起来的，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摸出手机查到房东的手机号码，李固打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是房东的儿子接的。这个正在读高中的年轻人哭着说老爸被炸伤了腿，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李固火冒三丈，问明了医院，马上提着竹棒走出了公园。
来到近水市第一人民医院，找到房东所住的病房，值班护士说病人还没苏醒，有什么事情最好先找他的直系亲属。李固问病人的亲属在哪里，护士指了指走廊的尽头。李固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怪异，想必有不少便衣警察正在这里执行任务。
走到走廊那边，跟房东的儿子说话的两个中年人遮住了记录本，然后打量了李固一眼，各自转身走了。房东的老婆站在她儿子后面，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看见李固过来，无奈的摇摇头，却没有怪李固一句。
李固心里更加内疚了，从兜里摸出今天挣来的钱，硬塞到包租婆手里，道：“阿姨，都怪我冲动，让大叔受苦了。”
包租婆接过一大把零钱，眼泪又流了下来。李固低声道：“来的太匆忙，没有去取钱，阿姨你稍等一会，回头我再过来一趟。”
包租婆还是没说话，倒是她儿子很有担当，咬牙切齿的叫道：“装模作样的查什么，分明就是来糊弄人的，咱们家里四层楼，哪有一个煤气罐。”
李固扯着他的手臂走出去，装模作样的道：“好了，你别叫了，小孩子家懂什么。”待二人走到一旁，李固马上换了一副腔调，冷冷的道：“小松，门口的监控一直用着吗？”
罗小松尴尬的挠着头说：“那是唬人的，装上后就没通过电。”
李固顿时一头黑线。罗小松接着道：“我家的监控不中用，不过路口那里还有一个。以前总有人往那儿丢垃圾，是邻居家偷偷装上去的。”
李固点点头，一脸严肃的说：“帮你老爸报仇的事儿，现在交给我来做。你听我的，照顾好你妈，在医院等我过来。”
罗小松本来不太看得起李固，有本事的人谁来租自己家的民房啊。可家里出了事，现在只有李固一个人过来照看，罗小松心里的感觉马上就变了。听李固这么一安排，联想到这人是退伍兵，罗小松便老实的点头道：“好，李哥，我知道了。”
李固出了医院，摸摸身上的钱包，从里头抽出一张银行卡。卡里还有几万块钱，那是退伍后部队发的补助款。毁了人家的房子，伤了人家的腿，这是李固的责任，就算家里再穷，也要光明磊落的承担下来。跑到临近的自动取款机取了两万现金，李固再次回到了医院。包租婆这次看到厚厚的两沓现金，这才推搡着拒绝说不要，你挣的也是血汗钱，我们条件比你好的多，哪能用你的钱。
李固坚持己见，将两万块钱硬塞到罗小松怀里，然后快步走了。等他走得远了，包租婆低声叹了口气，道：“算你老头子没看错人，这小子还算仗义。”
来到红果树社区，李固一直等到天黑，才戴着口罩摸到了住处。房子周围拉上了警戒线，但周围并没有警察把守。近水人数超过了一千万，警局的人力远远不足，只要不是命案，一般不会跟的太紧。李固在附近观察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悄悄的溜到了隔壁家。
隔壁家养了一条博美犬，李固曾经见过两面。原以为跳进隔壁家会惊动这条白色的宠物狗，没想到从头到尾也没听见一声狗叫。这里的监控镜头果然在工作，不过李固不清楚他家的电脑放在哪里。偷偷摸摸找了大半个小时，才在楼道里找到一台蒙着灰尘的主机。李固有些哭笑不得，倘若内存不够，监控器再怎么工作也是抓瞎，根本存不进去。况且你装了摄像头，没有显示器你怎么看啊。想了半天，李固终于想通了，这家邻居也是个土鳖，弄个摄像头一样是来唬人的。
李固拆下硬盘，悄悄的走了。来的时候没带来一片云彩，走的时候却惊起一片狗叫。这其中属邻居家的博美叫的最凶，只是李固怎么都想不明白，刚才他在那里的时候为啥这狗一直当哑巴。
拿着硬盘来到村外的网吧，李固要了一个包间。三下五除二将硬盘替换上去，李固看到最上面的时间记录点是今天夜里的十点多钟，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所有的数据都是健全的，不过警察为什么没有提前调取，难道他们误以为这个监控也是摆设吗？
白天的所有情况都很正常，李固没有找到任何异样的地方。但是将监控回放到昨天夜里凌晨三点二十三分，李固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邻居家的房子也是四层楼，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影往自己那边甩了一个枕头大小的包袱。正是这个包袱，最终掀掉了四层的房子，炸伤了房东的大腿。
李固将这一画面打包发给了市局的举报信箱，随后关上电脑，再次往红果树社区来。他见过四楼的那个人，长的人高马大，说着一口东北话，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交集，可见面时也曾点头示意。李固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莫非，他跟昨晚上丧命的犯罪分子是一伙儿？
来到小区，还没走到房东那里，一辆白色的中巴车突然迅捷无比开过来，跟着火光一闪，有人率先开枪了。几秒钟后，周围有人大叫道：“停车，警察！”
“啪，啪……”又是两声枪响。
白色的中巴车顾不得再撞击李固，拼命向小区外驶去。小区门口，几辆警车同时打开了红蓝爆闪灯。中巴车硬着头皮往前撞，将体型较小的警车撞到一边，然后加速向外面的公路逃去。警车拉响警报，一窝蜂的向前追击，留在小区里埋伏的警察却来到李固面前，满脸怒气的吼道：“怎么又是你？”
李固知道自己的行动无意中破坏了警方的计划，心里一阵懊悔，内疚的说不出话来。警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无能，人家早就知道那人不对劲了，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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