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街的灯花（二）
“维纳尔河边的景观道上，撞了狗屎运的我扯着嗓子一边跑一边兴奋地乱嚷，而那个坐在长椅上看起来有点失落的年轻人就刚好闯进我的视线。”
“怎么啦兄弟？我这样问他一句，那时候我是全然猜不出他的身份的。他冲我挤挤眼睛，用一个微笑把失落全部遮掩。”
“能遇上这样的大人物真是荣幸啊！”
我不免要羡慕一番阿诺德的好运气，虽说我还不知道接下来他俩的故事，但单单就能碰上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荣幸，我那时候压根就把他当成了贫民窟里的普通兄弟。话说回来，他那时候说话的语气倒是和现在的我蛮像的。”
“看来接下来我也要格外注意你的话了。”
“那倒不必，不过感谢上帝，那一夜我竟然能静下心听他喋喋不休地说上几个时辰。”
说完这句，阿诺德合十双手，只不过不知道他感激的是哪块大陆上的上帝。他闭着眼的模样看起来足够虔诚，或许这才是我能听他鬼扯的根本原因吧？
“他透露给我那个秘密，不过看起来他更像是在求我。我说他的新产品会让他一切支持者成为富人，而他的讲演，的确很有感染力。”
“那是款什么产品？”
“是一款新软件吧？不过时至今日，我也没搞懂洛依尔公司的那些玩意。”
“于是你赌上了自己所有的钱？”
阿诺德冲我笑着点点头。
“天哪，你的胆子的确够大的。”
“其实要是真的再让我选一次，我可能也会犹豫。或许是因为那些钱来得太轻巧了吧？不过管它呢！我那时候脑袋一热，就用八万块下了我平生最大的一注。”
“那他呢？”
“他讲完他的话，就带着他那些微笑走开了。而我，在第二天，仅仅用掉几个时辰，就成了他公司重要的一份子。”
“要是你那些钱打了水漂，你会不会从维纳尔河上跳下去？”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要说的是，这个世界上的确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可以让你无条件相信他看起来遥不可及的计划。”
“我觉得这种人多半会躲在传销窝点。”
“不，我说的那种不止会忽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能清楚地在脑子里看到他们那些梦发了芽。”
“于是你坚信你的种子会开花？”
“是的，不过我可没想到有那么快！我用剩下的两万块为母亲和弟弟买了新衣服、新鞋子，事实上，我那可怜的弟弟严格来说压根就没穿过鞋子。我们一家三口在那张破木桌上狼吞虎咽地享用我买来的大餐，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米酒的香气。我心想，两万块，足够我们三个挥霍一整年了！可谁知，这仅仅是个开始！大脑被酒精麻醉的第六天，我的那些穷亲戚们也都来蹭饭了。我晃晃悠悠地出去买酒，路过烤鸡店，大方地买上十几只烤鸡。天哪！你说巧不巧？包裹烤鸡的报纸让我兴奋地将所有烤鸡都丢到了地上。”
“好消息来了？”
“是的！报纸上的大字儿除了傻子都能看清楚！洛依尔公司股价大涨，仅仅一天，百分之四百！而那，仅仅是个开始。那一刻我的酒都醒了，我可以清楚地意识到：我将彻底告别那个除了垃圾还是垃圾的贫民窟。”
“到底涨了多少？”
“这很难说，我只知道，等它涨起来，只转让掉一少部分就让我住进了金罗兰旁边的豪华别墅。”
“暴富的滋味不错吧？不过我更想知道你家人的感受。”
“我更觉得那是种刺激！当我的新车开进贫民窟的街口，我那老母亲差点被吓死……”
舔干净包装纸上的面包渣，我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又多听了半个小时的故事。阿诺德则是越说越有激情，甚至顾不上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总而言之，我的人生轨迹就在短短的几天彻底逆转。依我看来，要是我的故事拍成电影，比起那些糊弄小屁孩儿的作品要精彩多了。”
“这么说倒也不过分。”
“说心底话，最初的几个月里我也没缓过来。我承认自己比起那些贫民窟里的兄弟更有想象力，我也有想过有一天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但我能想到的都是自己能看得见的途径，而那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儿，熬空我所有的幻想也摸捉不透。”
阿诺德轻轻叹一口气，终于有功夫消灭掉最后一块面包。我也不打算再试图弄清楚他眼里的秘密，抬起头，路灯忽明忽暗的光正试图照亮基瓦的夜空。
“看来，我今晚只能和你这个流浪汉共眠了。”
“你该庆幸，不是谁都有机会睡在基瓦的夜空下。”
“我觉得我唯一该庆幸的是天气看起来还不错。”
事已至此，我似乎别无退路。谁让我这人一听故事就上瘾呢？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露宿街头了，时候还早，我倒要听听这老家伙还有多少让人眉毛都翘起来的传奇。
“我觉得我该把讲故事的权利都交给你了，如果可能，我会把你的故事记到本子上。”
“它会让你发财的。”
“我可不想发财，要是明天的早餐能多吃两个鸡蛋我就心满意足了。”
“嚯！年轻人，真没出息！你该多和基瓦的路灯聊聊天……”
“好啦好啦，废话就留到梦里说吧。你看，我的笔和本子都迫不及待啦。”
“好吧，年轻人，那咱俩都别偷懒啊。”
阿诺德舔舔嘴唇、挤挤眉毛，这样子能让他看起来更自信。我俩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再望一眼路灯，它那闪起来的光芒总是能带给人希望。我觉得路灯就像巨大的蜡烛，闪烁着让人留恋又摸不到的灯花。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盏灯吧？等阿诺德清清嗓子，眼里的光再燃起来，我知道，他的故事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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