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论茶
稀饭咸菜一盘不认识的鱼，这是晚餐了。对过坐着的老人家一丝不苟，偶尔上下看几眼笑，露出满面的和气。她和陈木花不知道说些什么，叽叽呱呱的，而窗台灶台上的一只花狸猫却是不停的转动着一双贼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他想丢一条鱼过去，也始终没有动手。
“阿婆说好了，608那个套间租给你，一个月120元。一会我带你过去。”陈木花恢复了在火车站的模样，“一会你先交240元，水电费月底算，下个月交房租的时候一起付。”
笑看着木花，行车途中所有的亲近感一下子消失了，心里知道这就是才认识的一个海门人，还是一个上下一样粗细的女子。只是默默不做声，算是认同了。
客厅很大，中堂摆放着一个神龛，摆了三样水果，苹果、芒果、火龙果，两边烛型的电灯发出幽幽的火苗，逼真的蜡烛在燃烧一样。左手边架着一张桌子，水龙头却在桌子上，应该可以流出水来的。桌子是实木的，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黝黑发亮的那种，北方才有现在也无的老式的木头圈椅子稳稳的静止，一把水壶，六只茶杯，还有一只毛笔，仿佛是毛笔，只是更粗壮一些，毛头短而密，刷子一般。一罐洒金的牡丹茶罐，上面有一只飞扬的鸟，有一点像是鸿雁。
木花洗漱出来，换了一身装扮，吊带的肚兜，刚刚接触到碎花的白裙子，赤脚，脚色乳白，大拇指头有一点鼓，很是滑稽的样子，但又那样的拙普，便像一个14岁的豆蔻女子，清澈见底，一尘不染了。隐藏在裙子下面的丰满却是恰到好处了。
“来，我带你过去。”陈木花看到笑把钱交给了阿婆，便道。
是一个套间，很干净，进门便是一张和客厅里一样的一张茶桌。床上支着粉色的帐子，是张双人床。“这间原来是我小姑的闺房，她嫁人后，我有时候睡一下，没有出租。现在小姑子去了马来亚，这间才要出租的。”
“放下行李去洗洗吧，一身的灰土的。我先烧水，一会来泡茶。”陈木花接上水，带上门离开。
刘一笑换好衣服，小心翼翼的躺在似乎还有一丝丝芳香的床上，看着这粉色的帐子，脑子里一片迷离起来。外边南腔北调的鼎沸，叮当叮咚的音乐，闪过来晃过去的七彩光，而他似乎又回到了一片荒凉的原上，有朵朵白云在心里飘过，有只只牛羊从身体上走过，好像还有春日的蝗虫，幼小但有极强的生命在弹跳着，门缝里透进来一丝亮光，可以照见走廊里来回的腿，可以清晰的分辨出男的和女的，甚至是女的年龄来。
“哈哈，又要睡了啊，怎么这么能睡啊。”陈木花赤脚无声，门大开，她就走进来了。笑想起了旅馆里被她看到的尴尬，急忙下床。
“笑，来喝茶吧，水开了。我帮你泡一壶。”木花坐在茶桌后，“泡一壶，你也学会了。泡茶是一门学问，你要好好学习。”
“我们只是把茶叶倒进杯子里冲上水就好。”笑说。“今天要感谢你呢，谢谢。”
她没有抬头，两只精致的妙手摆弄着茶具，煮、洗、刷、一阵忙活，笑只看到十根指头在跳一种诱人的舞蹈了。“泡茶先泡杯，泡杯不误事。我们喝茶讲究一些，一遍水，二遍汤，三遍水，四遍色，无遍方知茶味道。卖茶的小姐姐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话，我不信，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倒茶的过程罢了。”
“你们这里都这么喝茶吗？”
“喝茶的人千千万，泡茶的人万万千，知茶的人没几个也。我三岁跟爷爷制茶，8岁陪爷爷卖茶，高中毕业后开着茶店的。就是卖茶的时候认识了我老公，我公公是火车站的调度室主任，就不卖茶了，天天跟着火车跑。跟车的时候每礼拜有三个晚上住在你们那里，看过黄河，也看过花园口，我喜欢黄河。后来我公公认为我们应该生一个孩子了，我就不跟车了。”
陈木花沏好了茶，斟在一个杯子里，右手掐着杯座，放在笑面前，两根指头有自己的生命啊，她们似乎触到了笑心中的一个无法表达的沉睡精灵，那精灵对手指的渴盼，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一下子你也弄不明白，慢慢就懂了。”陈木花笑道，“三笑，你这名字也很怪的，都笑啥？”
“这是老爹取得名字，论辈排的，现在是一笑也没有了。如果不是预见你这个好心的姐姐，就要流落街头了。”
“你几岁啊？叫我姐姐？”陈木花道。
“几岁？24岁啊。”
“我和你一样大，我也24岁。谁是姐姐谁是哥哥还不一定呢。”陈木花笑道，圆圆的脸又生动活波起来了。“你准备做什么活？”
“不知道啊。原来是和我堂哥说好的，先到他们公司去，慢慢再找机会的。但是，这小子好像消失了一样。”
“我帮你找一份工，你干不干？就是工资不高，一个月1000元，交通和差旅费实报实销的。做的好会有一些奖励的。你是大学毕业吧？”
“是的，化学学士学位。”笑说。
“只要是大学毕业就行了。我给你一个电话，明天你去找他，你听他的就好。”
“去做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你做什么，你听他的安排就可以了。他叫谢有波，你要叫他谢经理的。他们是做化工的，提取精油香精的。上班以后，除了谢有波，和谁都不能提到我。你工作稳定了，有钱了，我再帮你找地方做，但是你一定要努力工作的，不许偷懒的。”
“我听你的就是了。”笑有些气馁，有些泄气。刚被手指拨动的精灵突然消失不见了。对过坐着，无意中他的长腿碰到了她裙子里边的腿，我想起来那一双脚了。脸红了一下，急忙缩回腿，而陈木花还是那样看着他，生动的脸色依然活波着。
院子里有人喊花姐。“上来了，608呢，喝完这杯茶再去，现在有些早，你上来不？”她对着窗户大声说，身子并没有挪动的意思，却又在清洗一个茶杯。
“上来的是我的好兄弟，叫杨云青，我家邻居，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和他姐姐好姐妹。”不一会进来一个染着一绺黄毛的青年，牛仔裤，高帮运动鞋，鞋脸大红，鞋帮蓝黑，黄毛一绺就飘在额头。
“花姐，这位是？”杨云青迟疑了一下，疑问道。
“这位是阿笑，刘三笑，阿青，坐下来，他要去工厂上班的。”
“你好。我杨云青，大家都喊我阿青。”杨云青伸出手，刘三笑微笑着握着了。
“刘三笑。以后多指教。”
阿青突然笑了。指了指三笑。三笑就知道了这个小子的未来在哪里了。这仿佛是一道闪电一闪而过，等回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满屋的茶香。不久之后，笑就知道这茶叫做铁观音，清香淋漓，如出浴的少女。
（07 工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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